片刻后，清雪没有选择继续围在火堆旁，只是简单地用术法烘干湿漉漉的衣服，随后蹲在已经失去意识的同门身边。

她的指尖泛起微弱的光芒，自身所剩不多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般注入同门的体内，勉强维持着他们微弱的生机。

千琉将之前与慕鹤分析的血蛊咒的情况告知了清雪，却没有选择参与其中。她站在一旁，目光冷静而深邃，心中权衡着。

在千琉看来，现如今的情况，保全自身比拯救他人更加重要。如果连自身都保护不了，谈何将这些人带回去？

也是这时，千琉才意识到清雪的突然出现有些蹊跷。

倘若她与明霄他们一同分配进入山林，又为何不愿与他们汇合？顶着千琉疑惑的目光，清雪沉吟了片刻，这才喃喃道：

“其实一开始我就被安排在明霄师兄的队伍中，但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实力不够格，害怕再次拖其他人的后腿，也就一直躲在队伍最后面，没有选择与你们汇合。

于是，不久前分开后，我只能独自在山林中穿梭，在躲避魔物的途中，偶然间我掉到了一个山洞里，在那里我听到了有人呼救的声音，但是因为山洞中有结界没走多远我就被拦住了只能任由求救声在耳畔回荡。

可是仅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这才想要来到这附近碰碰运气，看是否有同门在这附近，如果当时进山洞的不是我，或许山洞里的人早就能得救了吧....”

清雪说到此脸上挂着几丝自嘲的神情，声音越来越低。挫败感围绕在她的内心。

“后来我来到湖边被鱼人所追，恰逢遇到了你们，不然以我的实力恐怕早晚会被它们耗尽灵力继而拖入水中成为养分了。

但是这些人和我不同，他们在云剑山时就有足够的实力，如果我的付出能帮到他们的话，我也算是帮上忙了，这次行动没有拖后腿。”

清雪将目光从同门身上移开她似乎疲惫极了，一股脑地将心里话告诉千琉。

千琉将清雪的情绪看在眼里，抬手阻止了继续往同门身上灌注灵力的清雪，接着颇为耐心地告诉她：“好了，不要再浪费灵力了。

正如你所说，如果他们的实力没有那么差，那么这一时半会过去，他们会撑下来，也会证明他们值得你后续的付出。”

她顿了顿，将清雪的肩膀扭过来朝着自己的方向，盯着她的眼眸继续道：

“可如果这一时半会过去，他们没有坚持下来，你也不要责怪自己，因为他们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值得你付出自身去救助。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相信他们有这个实力，并且相信我们会将危机解决，救他们出去。刚刚你说在山洞中听到了求救声，能否带我们去瞧瞧？”

恰到好处的安慰又恰到好处的转移话题，倒是让清雪的心情轻松了些。

她朝着千琉点点头，二人一同在同门周围设下结界，以用来保护他们。临走前千琉背对着清雪又往结界里注入量些许灵力。

随后二人来到火堆旁与慕鹤汇合，刚刚的话想必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对眼前的事倒是表现的淡漠，只是默默地掩盖了火烧后的痕迹，并在几处用术法留下了只有修真者能够看见的标记。

但愿在他们离开这段时间里能够有同门找个这个位置。

做完一切后，千琉与慕鹤跟随着清雪开始前往山洞。

月光这一回又被云层隐去，唯有他们三人之间微弱灵力聚成的星火还算亮。

也是这一会，清雪没由来的走到千琉身旁，轻声道：“千琉，谢谢你总是能帮到我。”

千琉蹙眉，没有理解她为何这样讲。借助微弱的光，清雪看到了千琉的不解，她也不沮丧，只是自顾自说着：“几年前，在御剑课上，是你帮了一个想要离开师门的女孩。”

夜色如墨，林间只余枝叶摩挲的沙响。二人默契地没有打断，任由清雪温软的嗓音在黑暗中回荡，为这紧张的氛围添了几分温情。

“初入云剑山时，我曾以为，只要足够努力，终能在这仙门中闯出一片天地。”清雪指尖轻抚腰间的云剑山腰牌，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说不出的怅惘。

“可很快我便发现，师尊教授的术法，旁人三日能成，我练上十日仍不得要领。”清雪垂下眼眸苦笑着摇头，“在这个地方，我的努力总是差那么一步。”强烈的自卑感让人无助。

*

往日夕阳将习剑场染了色，这是清雪第十次从木剑上跌落。

同门散去后，她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场地，膝盖上的伤口渗着血，在石板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当泪水混着尘土模糊了视线时，一只白瓷瓶滚到脚边，瓶身上映着拉长的影子。

千琉恍然，那个总是摔得满身是伤的少女身影在心中渐渐清晰。

当时她躲在古槐后，看着倔强的清雪一次次爬起又跌倒，最终在她崩溃前，将伤药悄悄推了过去。

“谁？”清雪猛地抬头，泛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当时的千琉躲在树后，衣衫被风掀起一角，很快就被敏锐的清雪发现了位置。

少女红着眼眶揪住她的衣袖时，千琉窘迫得耳尖发烫，她实在不擅长解释自己并非有意窥人窘态。

“如果愿意相信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印象中，千琉的声音带着几分生涩。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印下，“御剑之术，本就不是一味求快。”她拾起地上的木剑，剑身发出嗡鸣，“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慢些...反而更稳。”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时，慕鹤静静伫立暗处也不知已守候了多久。

直到清雪终于能跟完全站立在剑上，少年才轻轻跺了跺发麻的脚迈出半步。

"师姐......"这声呼唤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克制，是他来找千琉一同回弟子居去。

其实千琉从未想过，这随手递出的善意，会在他人心上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若不是重活一世，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在那个习剑场上，有个少女将她递来的善意紧紧攥在掌心，就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树林间的寂静好似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他们肩头。

千琉沉浸在思绪中，一时不察，脚尖绊上了盘错的树根。就在她身形微倾的刹那，慕鹤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师姐，"少年的声音轻若林间薄雾，却带着说不出的深意，”路险且长，莫要因此而忘了看路。"

他的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千琉却莫名觉得那温度烫得惊人。

月光穿过枝叶的间隙，在慕鹤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他幽深的眼眸。

善意是这个世上最难得的东西。前世的千琉天真地以为，只要以诚待人，必能换得真心相待。

可现实给了她最痛的教训，过分的善良，只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软弱可欺。

千琉望着清雪纯真的侧脸不禁发问：“这就是你之前愿意替我辩驳的原因吗？若善意终将换来伤害，这样的善意还值得坚守吗?”

千琉并没有期待立刻得到清雪的回答，然而清雪却毫不犹豫的看着千琉坚定道：“值得，是微弱的善意，让我走到了今天。所以不论结果如何都值得。”

清雪那笃定的神色让千琉陷入沉思，她忽然恶劣的想当真正见识过修真界真正的残酷后，这人是否还能如此坚定。

之后再没走多久，清雪突然驻足。

“我们到了。”声音在山林的寂静中回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条蜿蜒的下坡路延伸到视线尽头。

在那里，一棵参天古木巍然矗立，其根系却盘错纠缠，而在那些树根的间隙处，赫然隐藏着一个由灰白石块堆砌而成的洞口。

若不凝神细看，那洞口几乎与周围的山石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山洞内，千琉手腕轻转，佩剑出鞘剑锋所指之处，洞壁上青苔泛起诡异的荧光。

三人屏息前行，脚步声在甬道中激起层层回响。

“救...命...”

那呼救声忽远忽近，时而似在耳畔呢喃，时而又像从深处呜咽。

几人循声前行不过十余步，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屏障。空气中泛起水波般的纹路，正是清雪先前所说的结界。

千琉指尖凝聚灵力，轻触结界表面。霎时间，无数血色符文在虚空中浮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总结道：“这结界不仅结构繁复，更暗藏反噬之力。”

“恐怕需要费些功夫。”千琉与慕鹤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运转灵力。两道灵力相互缠绕而上，清雪立即会意，双掌轻抵二人背心，灵力如丝线般维系着二人的平衡。

结界的纹路在灵力浸润下逐渐显形。千琉瞳孔微缩，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竟组成了一张狰狞的魔物面孔。

更令她心惊的是，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挣动的声响，好像正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破界而出的时机。

随着一声脆响，结界应声而裂。霎时间，一股阴冷的气流从洞穴深处呼啸而出，卷着腐朽的气息拂过三人面颊。

他们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默契地踏入更深的黑暗。

甬道越往里逐渐收窄，岩壁上渗出黏腻的水珠，最终迫使三人改为纵队前行，几人的灵力在压抑的空间吞吐着光芒。

就在逼仄感几乎令人窒息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溶洞在黑暗中铺展开来，洞顶垂落的钟乳石泛着幽蓝荧光。

更令人惊异的是，洞中央竟生长着成片的奇异植物，叶片泛着翡翠般的光泽，藤蔓上结着晶莹剔透的果实，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然而在这片看似生机勃勃的绿意中央，却蜷缩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