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忽。
这个名字,在草原上便是一段活着的传奇。
他曾是苍狼的利爪,随铁木真横扫漠北,马蹄踏碎过无数部落的旗帜。
他也曾是雄鹰的眼睛,西征路上,他的计谋如同最毒的蝎针,刺穿了花剌子模坚固的城墙。
从一个放马的奴隶,到执掌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博尔忽的一生,就是一部用鲜血与战火书写的史诗。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代表着一场惨烈的胜利,他眼中的每一丝精光,都沉淀着尸山血海的智慧。
蒙元军中,他的威望甚至超越了汗王。
有他在,军心便在。
此刻,这位活着的传奇,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审视着沈无咎。
半晌,他那布满刀疤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奇异的赞赏。
“好身手。”
博尔忽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中原武林,果然藏龙卧虎。”
他扫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帖木儿,又看了看远处隐隐绰绰,正紧张观望战局的东方闻。
“你,还有那边那个书生,都是难得的人才。”
“跟着腐朽的南朝,有什么前途?”
“不如归顺我大元。我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岂不比给那些懦弱的皇帝卖命强?”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仿佛给予了天大的恩赐。
沈无咎握剑的手,纹丝不动。
剑尖依旧稳稳抵在帖木儿的咽喉,冰冷的触感让后者瑟瑟发抖。
“荣华富贵?”
沈无咎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用同胞的尸骨换来的荣华富贵,我嫌脏。”
博尔忽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有些意外对方的直接。
他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大元铁骑所至,是为了终结这乱世,一统天下,让万民不再受战火涂炭。”
“待天下太平,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这才是真正的大义。”
“一统天下?”
沈无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用屠城和杀戮换来的太平?”
“你脚下的土地,不久前还炊烟袅袅,如今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你口中的万民,难道不包括那些被你们屠戮的无辜百姓?”
“你的大义,不过是你满足一己私欲的借口。”
“所谓的终结乱世,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跪在你的马鞭之下!”
“放肆!”
博尔忽勃然大怒,周身气势陡然暴涨。
实质般的杀气,如同寒流般席卷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身经百战,杀戮无数,积攒的煞气何等惊人。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老夫手下无情!”
话音未落,博尔忽动了。
他没有武器,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武器。
他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径直抓向沈无咎持剑的手腕。
速度并不快,至少比起帖木儿的刀要慢上不少。
但那股沉凝如山,霸道绝伦的气势,却让沈无咎心头一凛。
她不敢怠慢,手腕一抖,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削向博尔忽的手掌。
“铛!”
一声闷响。
沈无咎只觉一股巨力沿着剑身传来,手臂剧震,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剑。
博尔忽的手掌,竟似精铁铸就,硬生生挡住了锋利的长剑。
他的手掌上,只留一道浅浅的白印。
好强的横练功夫!
沈无咎心中惊骇,脚下疾点,身形飘退。
博尔忽却如影随形,步步紧逼。
他的招式简单直接,没有丝毫花哨。
一拳,一掌,一指,一抓。
每一次出手,都蕴含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带着浓烈的血腥煞气。
沈无咎的剑法灵动飘逸,但在博尔忽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她的剑锋,一次次被对方用肉掌、手臂、甚至肩膀硬生生格挡开。
每一次碰撞,都让她气血翻腾。
对方的战斗经验太丰富了,仿佛能预判她的所有动作。
而且,博尔忽的内力,雄浑得可怕,如同奔腾的大江,连绵不绝。
沈无咎感觉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没。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这样下去,她必败无疑。
远处的东方闻,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紧皱眉头,目光死死盯着博尔忽的动作。
这个老家伙,太强了。
力量,技巧,经验,意志,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地。
沈姑娘的剑法虽然精妙,但似乎被对方完全克制了。
等等!
东方闻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博尔忽的左肩!
他注意到,博尔忽在格挡沈无咎攻击时,左肩的动作,总会有一个极其微小的迟滞。
虽然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
那道贯穿他左肩的狰狞刀疤!
是旧伤!
“沈姑娘!”
东方闻猛地大喊。
“攻他左肩旧伤!”
这一声喊,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战场。
沈无咎闻言,心中一动。
她瞬间明白了东方闻的意思。
博尔忽的反应也是极快,听闻此言,脸色微变,左肩下意识地沉了一下。
就是现在!
沈无咎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
她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不再追求灵动变化,而是将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
“孤鸿!”
一道璀璨的剑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博尔忽的左肩!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也凝聚了沈无咎全部的精气神。
博尔忽怒吼一声,右拳猛地轰出,想要拦截。
但沈无咎这一剑,角度刁钻无比,恰恰是钻了他防御的空隙。
更重要的是,东方闻的提醒,让他心神出现了一刹那的动摇。
高手相争,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长剑精准地刺入了博尔忽左肩那道狰狞的疤痕深处。
那里,正是他当年征战时留下的旧伤,也是他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呃啊——!”
剧烈的疼痛,让博尔忽这位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狂猛的拳风,骤然一滞。
沈无咎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腕再转。
剑锋顺势下划!
“唰!”
鲜血飚射。
博尔忽的整条左臂,被齐肩斩断!
断臂抛飞,鲜血染红了他黑色的铁甲。
“老帅!”
周围的蒙元士兵发出惊骇欲绝的呼喊。
博尔忽踉跄后退,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愤怒。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肩,又猛地抬头看向沈无咎,眼中充满了怨毒。
失去一臂,他的战力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他那如同神祇般不败的形象,在所有士兵面前,轰然倒塌。
沈无咎一击得手,却并未停歇。
她知道,对付这样的敌人,绝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长剑再次递出,寒光闪烁,直取博尔忽咽喉。
博尔忽强忍剧痛,仅剩的右拳奋力格挡。
但失去平衡的他,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铛!”
又是一声脆响。
这一次,博尔忽的拳头被剑锋荡开。
冰冷的剑尖,没有丝毫阻碍,刺穿了他坚韧的喉咙。
博尔忽的眼睛瞪得滚圆,浑浊的瞳孔中,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丝解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鲜血,从他的嘴角,从他的脖颈,汩汩涌出。
这位纵横草原数十载,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蒙元统帅,身体晃了晃,最终无力地向后倒去。
“砰!”
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一代枭雄,就此殒命。
沈无咎缓缓拔出长剑,剑身上的鲜血,顺着锋刃滴落。
她看着博尔忽死不瞑目的脸,眼神复杂。
然后,她俯身,挥剑。
一颗须发皆白,沾满血污的头颅,被她干净利落地斩下。
沈无咎单手拎起博尔忽的人头,目光扫过周围。
所有的蒙元士兵,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当场。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迷茫,以及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他们的神,死了。
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南朝女子,斩下了头颅。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
“老帅死了!”
“败了!我们败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蒙元军阵,瞬间崩溃。
士兵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四散奔逃,再无半点之前的嚣张气焰。
沈无咎没有去追杀那些溃兵。
她拎着博尔忽的人头,一步步走向东方闻。
东方闻看着她浴血的身影,看着她手中那颗狰狞的头颅,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佩。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沈无咎走到他面前,将人头随手丢在地上。
她身上的杀气,渐渐收敛。
“走吧。”
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依旧清冷。
“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