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常青青大惊失色!
“救命!这驴疯了!”喂驴的下人哭爹喊娘,原是牢牢拽着驴身上的绳子,却一不留神被拖着跑了老远,整个人都失了准心,挂在了驴身侧。
毛驴初来乍到见到生人,一路绕着庭院撒野狂奔,嗷嗷大叫着狂奔数圈!横冲直撞间,已然惊飞了不少燕雀。踩踏坏不少奇花异草不说,吓得府内的侍婢们亦都花容失色,惊叫着连连闪躲开去。
这会儿相府里鸡飞狗跳,热闹得很。
坐在一旁的郑蕴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着人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响亮拍起了掌:“哈哈哈!真好玩!真好玩!驴追人了!”
郑明玉脸色极差,站起身来护在郑蕴章前头,压抑着怒气道:“侍卫呢?连一只畜生都看管不好……若伤了小姐,我拿你们是问!着人把这畜生拿下!”
高如意被撵得跑也跑不及,泥菩萨似的自身难保,却还得应承着去寻人,实在是分身乏术。眼瞅着公子面沉似水,他急得不可开交,汗流浃背着求爷爷告奶奶,直向上苍许愿,来个人收了这神驴!
他正好站在庭院中间。疯驴跑了几圈,早已把身上拽着的下人甩开在一旁,眼下正是撅蹄子狂奔到兴起的时候。乍然瞧见这么个活靶子杵在那里,一时间大叫着就朝他冲了过来,活像要将他撞飞在地上不可!
见这畜生冲他而来,高如意吓得当时腿脚一软,跪坐在地上,额角的汗湿乎乎滚了下来,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娘啊……儿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娘啊……”他嘴唇抖抖索索,面色苍白无比,只觉自己死到临头,尚挂记着有些私房钱没给家人交代。
正在闭目等死时,身前却突然蹿出来一个细细瘦瘦的身影,直直迎向那横冲直撞的驴,大张开双臂挡在他前头,大喝一声:“小店驴!”
“!”
他本已颤颤巍巍,忽而听得这一声。方睁开一条缝定睛看去,竟然是常青青!
一行人都惊了,纵使她是这驴的主子,却也不能这般胡来啊?莫说是驴了,就是一只鸡鸭鹅犯了疯病乱咬人,也不是她这寻常女子能制得住的!
高如意亦是又惊又吓,他有心感激,可这常青青的小身板能顶什么事儿?万一这一遭连累得旁人命丧黄泉,他下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爷,还要欠人人情呢!
“常姑娘你闪开——”
“呃——呃——”
毛驴嘶叫的声音和高如意的喊声混在一起,夹杂着蹄子擦着地砖的刺耳摩擦声,千钧一发之际,那驴子竟正正好好在常青青面前急刹住了身子!
一飘尘土飞扬而起,又缓缓散了开去。
待尘烟渐消,只见得常青青一手抵着棕驴的脑袋,驴子被她牢牢实实制在身前,再进不得半步。
毛驴低叫一声,垂耳拱了拱她的手,低眉顺眼之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众人:“……”
常青青恨铁不成钢,一阵后怕:“……你,你……”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远处响起咯咯一声笑,“好玩!真好玩!”
郑二小姐开怀大笑,站起身来指着常青青:“兄长,我要她陪我玩!就要她!”
*
“西域兰草五株,异色牡丹两丛,金镶玉花盆三个,檀木椅搭桌围共两套八件,红漆珠帘两挂,绸绫幔子一对……”
听着管家娘子一一报账,常青青心如死灰。
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么多宝贝东西,她、她、她得打工到猴年马月才能还得起……
管家娘子念了三分钟,总算到了头,清清嗓子做了陈词:“……抹去杂七杂八可修缮的,共计一千五百七十一两银子。”
她福了身子,便合起账本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常青青听到末了,两眼一闭,悬着的心到底是死了。
小电驴……你可把我害惨了!!
一旁的郑明玉掸了掸袖子,也不说话,只冷笑着看她,一副像是要把她大卸八块折送去官府的模样。
常青青直想痛哭流涕求大人开恩,她一向行善积德从来没做过坏事,就连蚂蚁也没踩过!怎么突然就沦落到欠人巨款的境地了!
自己身上的银两自打穿过来,做了这么些天的外卖生意,也算是有几十两营收,可……可这简直是杯水车薪!
一千五百多两!
纵抖落干净身上的银两,再把家里的盈余统共加起来,也不够赔这些钱的!
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常青青咬咬牙,脸上挂着生无可恋的惨笑:“……大人,我实在无话可说。只是这钱我一时半会儿实在拿不出,还请大人宽限些时日……我,我……”
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从兜里掏出四两银子。
“这是我今日身上带着的现银,公子且先收下,待会儿我再取三十两来。日后我定会每日都还债的……”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是低不可闻。
郑明玉深深看她一眼,冷嗤一声。
“每日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
常青青错愕地抬眼,瞪大眼睛看他。
见她满脸呆愣,郑明玉很是不耐,却顾及妹妹在一旁玩得开心。遂压低声音:“每日一个时辰,你陪章儿待一会。便折你三两银子。”
常青青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那……每日都还要去临江楼取午膳吗?”
高如意在一旁疯狂使眼色,见常青青不搭理他,只好作罢。
郑明玉面色不变:“相府倒还不缺那一口饭,先前只是章儿想见识你这新奇路数罢了。”
常青青摸了摸脑袋。
郑明玉指尖微抬,在一旁候了半晌的高如意总算寻到自己的用处,忙不迭凑上来。
“公子的意思是,这债可以免了你的。只是姑娘得每日陪做小姐玩伴,就当是折了这损毁财物的银钱了。若姑娘应允,每日便可算作三两银子,一笔笔抹了。”
他自己说着,眼里全都是艳羡!
每日不过陪小姐玩一会儿便算三两银子……足足三两!寻常小官,每月的月俸也不过才三两而已……若不是小姐厌弃他,他恨不得这活计自己来做!
这常青青便是再如何,总不至于连银子过意不去,谁能拒绝这好差事?
哪知常青青算了片刻,为难道:“可是……日日都要来吗?每日三两的话,那岂不是得接连不断来一两年?过年过节也要来吗?”
高如意:“……”
管家娘子眼睛亮了起来,想必这姑娘算账也是一把好手!
郑明玉:“……”
他甩了甩袖子,冷笑一声起身道:“我没空陪你玩笑——高如意,去请按察使来!就说我郑家有案要报。顺道问问他损毁财物千两要受什么刑罚!”
高如意冷不丁被点了名字,吓得一哆嗦,“是……是!”
常青青见他颤巍巍要出去,心里头抖了一抖,知道这高高在上的郑侍郎并不是善茬。若她一个不慎得罪了,真有可能因此受牢狱之灾。
她忙躬了身子,闭目咬牙道:“我答应!我答应!大人且慢!我……日后定当每日都来!”
顿时,堂内一片寂静。
“不错。”那头传来一道如同淬了冰的声音,“便从今日开始吧。”
同郑明玉约定过后,她便同相府的千金坐了一会儿,也算摸清楚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性。
说起来,郑蕴章算算年龄还长她一岁。可两人坐在一处,却实在像是陪小孩子玩。
郑蕴章自患了头疾以来便一直被家人宠着,她母亲过世的早,家中只余父兄二人,对唯一的女儿更是有求必应。
她是小孩子脾气,在府中憋闷如此久,下人都怕她,围着她转,郑二自是不喜欢,只觉得这一帮人都乏味得很,待见到了她这外面来的人,很是高兴,新鲜感也足。
今日一个时辰里,她陪这位大小姐跑遍了相府三座假山,又上小花园里捉了好久的迷藏,末了还要绞尽脑汁地说些送餐的趣事,累得够呛。
可大小姐很开心,时辰过了,见着常青青要走,顿时眼泪汪汪,似乎一个不对就要放声大哭一般。
郑明玉耐着性子解释:“她日后还来。”
郑蕴章这才止住了哭,嘱咐她明天一定,也堪堪保全了常青青今后每日都来陪玩还钱的差事。
常青青被送到了门口,看着郑家一行人和对她千恩万谢的高如意,揣着高如意珍藏的一盒新茶和塞给她的碎银,她艰难道:“不不……不用送了。”
多不好意思啊!这么多人!
她再三告辞,挥手作别。
郑明玉看了眼一旁的郑蕴章,走近些许,冲她低声道:“今日的事,包括章儿,你若敢透出去半句,常家便也别想在京城过活了。”
常青青被这突然的威胁吓得瞪大眼睛,呼吸窒在喉咙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郑明玉撤了半步,垂头看她,似乎很是平静:“听见了么?”
常青青虚弱道:“……听见了。”
被这事一吓,她浑身冒冷汗,连郑家人什么时候进去的都不知道。
等回过神来,却总觉得身后有诡异的目光,叫人有些发毛。只是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名堂,便挠了挠脑袋,随他去了。
牵着小电驴站在相府门外,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郁结!实在是郁结!
怎么会如此倒霉!
无缘无故背上了天债,就算是能以工抵债,可授人以柄,还要被如此恐吓,任谁都不会太开心。
她瞪着身下的小电驴,磨了半天的牙,回忆着先前刷短视频时看到的驴肉火烧的制作视频!
小电驴冲她咴咴一叫,神情很是讨好,就连前进的步子迈得也比从前稳当了许多。
回忆了半天,卡在第一步上。
罢了。常青青悻悻地想,就当这是她的命……
还得靠这家伙跑外卖还债呢!
她没好气地拍了拍小电驴的脑袋:“快点走!去临江楼了。你可真是我祖宗!”
祖宗蹄子一甩,哒哒哒地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