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陆意欢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片场。
清晨五点，天还没有大亮，片场里已经是人来人往。刚拍完夜戏的剧组马上就要连轴转的开始拍下一场。
陆意欢来到群演的化妆间，找到了银色的亮片礼服。
这样亮色的礼服和百乐门昏暗的环境其实有些不太搭。那个时代好像更适合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的在舞池里摇晃。
“陆老师，宋先生让您过去试妆。”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惊得陆意欢打翻了桌面上的卸妆油。
听到允许的声音，场务小赵探出半个脑袋，“您在这里就好，宋先生催得紧，还请您赶紧过去。”
什么情况，陆意欢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攥着戏服衣角起身时，注意到场务小赵特意用了敬称。
可就在昨天这位场务还对着群演名单喊“那个谁，此刻却殷勤地替她撩起门帘。
走廊尽头的单人化妆间里传来宋时的笑声，裹着风中飘来的雪茄的苦香撞在民国风的彩玻璃上。
陆意欢越走越慢，她一时间有了想要逃离的冲动，却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不会有什么事情。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刻。
推门而今的瞬间，她做好了发生任何事情的心理准备。
化妆间里，宋时正在把玩一柄象牙柄古扇。他抬眼时，化妆镜前的环形灯在那双桃花眼里淬出星火：“陆小姐穿鱼尾裙很有味道，不过还是昨天的旗袍更好看些。”
他手中的扇骨轻轻点过陆意欢的腰间，“这条裙子做的不好，若是这里在收半寸就完美了。”
“多谢宋老师的指点。”陆意欢借着调整发簪的动作转身，珍珠流苏扫过他的西装翻领。
她想起来三个月前看到的词条，傅茜的上一部剧正是在开机仪式上被这位新晋视帝的绅士手扶上热搜的。
陆意欢拒绝的姿态很明显，她不着痕迹的站在了离宋时最远的地方，随时准备开门离开这里。
“不用这么紧张。”宋时看着她这幅噤若寒蝉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我有这么吓人么？”
“当然没有。”陆意欢逐渐镇定下来，“不过试妆想必时宋老师的借口，我还要去做群演的妆造，就不打扰您了。”
她转身握住了把手就想走出去，却再开门的瞬间听到了宋时留步的声音。
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对男演员此时此刻倒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陆小姐很有天赋，样貌也美丽动人。但这样的女孩在娱乐圈太多了。”他温和的说出了冰冷的话。
“没有资本，没有势力，只靠你的天赋和演技是出不了头的。”宋时站起身，一步步向陆意欢靠近。
“这里就是这样残酷，像陆小姐这样有梦想的人不应该埋没在我的眼前。”
宋时摊开手，耸耸肩，“走捷径不好么好，用最少的时间达到目的。陆小姐，出名要趁早，时间不等人啊。”
陆意欢深呼吸一口气，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走捷径才能成功呢？更何况你怎么就笃定我就真的没有靠山？”
宋时笑了笑，嘴角是温和的，眼睛里却全是高高在上，“美人何必吃苦，陆小姐，我很喜欢你。资源，广告，电视剧，只要你点点头都会送到你的面前，这样的生活不好么。”
他在画大饼，鉴定完毕。
不想再虚与委蛇下去，陆意欢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外面的长廊里，她才觉得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没想到外界盛赞的新晋影帝，长得文质彬彬实际上暴躁易怒还容易潜规则别人。
心里暗骂了一句晦气，她赶紧回到了原来的化妆间寻找昨天的王姐来做妆造。
外滩片场飘着细雨。陆意欢裹着人造毛披肩候场时，001正在播报舆情分析：“旗袍照转发量破一千，CP超话新增#茜意盎然#...”
啊？
新增的CP超话让陆意欢本有些黯然的心情变得哭笑不得。
“怎么什么都磕啊。”
001机械呆板的声音让说出的话添了几分搞笑色彩，“据分析，什么都磕只会让人营养均衡。”
？？？
没给她多少放松的时间，陆意欢看见了讨人厌的宋时正在朝场地中心走来。
“Action！”
反光灯炸亮的瞬间，百乐门穹顶的水晶吊坠开始摇晃。
陆意欢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踏上旋转楼梯，丝绸旗袍下摆扫过雕花栏杆。宋时端着香槟杯倚在二楼围栏，带着枪茧的手指正摩挲着领结后的□□。
“白小姐不愧是百乐门的花冠。”
他揽住陆意欢腰肢的力道透着警告的意味，台词本里可没有这句临场发挥。
随着镜头的推进，陆意欢瞥见二楼包厢的窗帘在无风自动。
华尔兹音乐响起的刹那，她旋身时故意踩乱舞步，宋时的手枪隔着西装抵住陆意欢的后腰。
本该是暧昧的贴面舞，此刻却像两柄出鞘的利刃。
华尔兹的音乐依然在播放，舞池里的两人成双成对，如果不看双方剑拔弩张的姿态好像一对神仙眷侣。
“宋先生确定要拿我挡枪？”陆意欢在他耳边轻笑，说出了自己唯二的两句台词，“如此美人在怀，竟也舍得。”
她感觉到枪口的猛然收紧。吊灯突然熄灭的瞬间，道具子弹擦着耳畔飞过，击碎了背景板上的琉璃盏。
黑灯的瞬间，陆意欢顺着宋时的力道缓缓倒在了已经准备好的血泊里，像一朵糜烂的玫瑰。
所有的戏份已经拍完，陆意欢在确认导演喊卡后立刻站起来，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往外走，不想在宋时身边有片刻停留。
宋时看着她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轻笑出声，顺手将脱下来对外套递给身边的助理，“看来是被讨厌了啊。”
“真的有资本有背景，怎么会来做个小小的群演。”他也不介意这话被身边的人听到，就那么光明正大的站在原地看着陆意欢的背影越来越远。
“还有两天！”陆意欢看着手机上的倒计时，默默给自己打气。
“还有两天就去《医者仁心》的综艺了，这两天就不接群演了，好好上上课吧。”
订好了两天的日程安排，陆意欢丝毫没发现她现在已经丝滑的接受了群演工作的事实。
去场务那里结了两天一千五的群演费，拿着笔资金站在横店门口，陆意欢一时倒是有些不想回家。
健身？上课？没在日程安排里的下午要做些什么呢。
手机的振动声打断了她的迷茫。
“陆意欢！在听吗！”林冠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楚的传到耳边。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拍完《白衣夜行》的戏后要不要来天篁签约！”
本以为林冠已经忘了这件事，陆意欢之前一直没对这件事抱有太大的希望，现在这一刻心里倒是燃起了期望的小火花。
“我还以为你当时在开玩笑。”虽然笃定自己能够成名，但现在刚刚开始拍戏就能接到天篁的橄榄枝依然是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
“怎么会！今天下午你就过来吧，直接把合同签了。”
“好！那我现在就过去！”
有了期待的事情连时间都过得很快。
陆意欢匆匆忙忙的从背包里拿出早上塞进来的口红，对着手机的屏幕当做镜子补上了已经没剩多少的口红。
天篁娱乐的大厦矗立在城市的正中央，耀眼夺目的玻璃幕墙将太阳折射成冷冽的钻石雨。陆意欢踩着刚刚租借来的Jimmy Choo高跟鞋走进旋转门。
“001，都怪你出的馊主意，非得让我租个高跟鞋来签约。”鞋跟卡在金属缝隙的瞬间，陆意欢努力的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让自己不会摔倒。
“小心。”等在门口的林冠发现了她的身影，快步走过来握住陆意欢的手腕。
看见他努力减少两人身体接触的动作，陆意欢在心里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绅士手啊。宋时那简直装出来的样子果然在对比之下一戳就破。
“遇见什么事了么？”林冠关切的看过来，“怎么看你一副深有感慨的表情。”
陆意欢赶紧摇摇头，她这样的小角色可不能去在背后诋毁大前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绅士手很专业。”她笑着眨眨眼睛。
“那么我这位绅士有幸邀请这位美丽的小姐一起上楼么？”林冠挑了挑眉，伸出右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当然。”陆意欢借着扶正珍珠耳钉的动作轻语，余光瞥见电梯中镜面里林冠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高定西装，领针是梵克雅宝的午夜巴黎系列，和往日里轻佻不正经的花花公子穿搭大相径庭。
“艺人总监在32楼等我们。”林冠的指尖悬在电梯按键上，袖口露出半截铂金腕表。
“这栋楼都是天篁的么？”陆意欢从下至上仰望，觉得天篁不愧是圈里出了命的财大气粗。
“当然不是。”林冠好笑的指着电梯上的楼层数，“二十层以上才是天篁的，下面二十层都是一些广告公司。”
“那也很阔气了。”陆意欢有些憧憬的望着越来越远的地面，声音轻的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