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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虽然从利奥脸上还是看不到什么神情,但他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可以沟通了。
艾琳从衬裙侧兜掏出吃饭时偷偷藏下的香肠和土豆,试探性的递给利奥。
利奥没接。
艾琳一顿,这时候就顾不上什么卫生不卫生了,她在土豆和香肠上分别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后甚至张开嘴巴让利奥看清楚自己嘴巴里没藏东西。
两排整齐的牙齿,白且坚固,没一点蛀牙或破损的痕迹,牙口很好——说明她家既有钱,又把她照顾的很不错。
那她为什么想跑?
这年纪的女孩逃婚,一般都是和自己的情人私奔,她的情人呢?难不成是外地人?
利奥暂且按下自己心底的疑虑,他接过食物,大口大口塞进了嘴里,动作干脆迫切,看起来饿极了。
天杀的,她是宫里的试毒小太监吗!
艾琳一屁股坐在利奥对面,这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小命保住了。
他俩现在怎么着都算是短期盟友了吧。
艾琳几乎要喜极而涕了。
感恩老天奶,她现在有了个会使枪的盟友!
虽然看着年纪有点小,还惨兮兮的。
“等你恢复几天,我们就得走了”,艾琳瞄了眼泛白的天际,语气急促,“钱、食物、马车我会准备好,我们在婚礼前一天晚上跑。”
出于私心,艾琳没说地图,除了基础逃跑物资之外的信息都是她以后能用来和少年谈判的工具。
跟刚才同样的敲击声,地上多了一行字母——身份证明。
艾琳一愣,差点忘了,利奥是个外国人,出门得有身份证明。
等她今晚回去给他整个本子和笔,总不能一有事就沾着血写字。
万一以后他觉得自己的血不好取,用她的怎么办,得让他用纸笔写字。
等等,艾琳呼吸一滞,看着少年赤裸长腿上缝合好的伤口,约翰说的话涌现回脑海,她声线都因紧张变得略微尖细,连爸爸都忘了叫,
“约翰他们如果白天来杀你——”
然后发现你伤口被处理好了怎么办?
艾琳急忙憋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这显得她像个只顾自己的垃圾人。
嬷嬷知道她拿了药品,今天不跑的话,她有可能会暴露。
但利奥这个鬼样子肯定跑不了。
少年没理她,从笼子角落一堆稻草下面拽出了条满是污血的腥臭裤子,弯腰努力套在腿上,往笼子上一靠,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跟原来一模一样。
“这也不行啊”,艾琳语气焦灼,“装死也不是真死啊,而且万一他们把你埋了怎么办?”
利奥皱紧眉头,她是被吓傻了吗?
地上出现一行新的字母——明天受难日
艾琳茫然的眨眨眼,下意识反问道:“受难日?”
她反应了一瞬才意识到少年说的是基督教的节日。
等等,她这个样子……
艾琳慌忙一抬眼,正正对上利奥满是怀疑的眼神——像是看在逃罪犯的一样。
确实该如此,毕竟19世纪末的英国美国几乎人人信教。
而她,则是21世纪的异类。
利奥打量着眼前人,她眼里对宗教的漠视和不屑,引出隐藏在他记忆中、堪称温暖的经历。
尽管他已经不再回忆她很多年了,那个生下他抚养他,又被他生父一枪打死的吉卜赛女人。
自他像狗一样被锁进笼子后,他主动选择了遗忘。
否则,拥抱过温暖的人如何忍受腰间冰凉的器械,如何忍受可怖的孤独和绝望?
胸口一阵一阵钝钝的疼,仿佛是被老鼠啃噬着心。
利奥缓慢的闭了下眼,表情倦怠,一副不在意她是什么人的样子。
艾琳松了口气,幸好发现她不对的是利奥,而不是她家里人,否则指不定他们会怎么想。
也多亏了利奥,她明天在家里人面前就不会露馅了。
她可不想被当做异端烧死。
还是要小心行事。
“我今天抽空去偷身份证明,你好好养伤。”
“别怕啊,等我来接你。”
艾琳匆匆扔下这句话,丝毫没注意到利奥听到这句话后变得怔忪茫然的神情。
他极为缓慢的眨了下眼,头脑发蒙,思绪混乱,艾琳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娴熟的姿态在他脑海中持续回荡,简直要带着他陷入一种罪恶的陷阱里。
——她让他别怕,她让他等她
利奥把头靠在笼子上两根木头中间,难以置信似的碰了碰自己耳朵。
狼狈羸弱的少年流露出茫然的姿态,像流浪中的落水狗猛然被陌生人裹上一件还散发着暖意的外套。
先涌上心头的不是温暖,而是惶恐。
她的意思难道是——她想保护他?
利奥唇角无力抽动了几下,他想做出一副讥讽的样子,脸色却显得越发惶惑。
他焦躁的站起身,幽灵般在空旷的阁楼里游荡。
仿佛这样做,被女人几乎吻上的伤口就会不再灼痛一样。
艾琳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房间,沾了灰尘和血迹的睡裙被塞进床底,她一沾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