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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人、猫、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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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补充道:“不择手段,不论代价。公主身上有着薛重夜大宗师以秘术佛法加持的天云羽衣,断不会让公主就这么被妖魔所害。

传我家主令,苏家子弟尽数出动,营救公主,救得公主的第一个人,将……成为苏家下一任家主。”

一石激起千重浪。

议事厅内,面面相觑,宗族长老对视一眼,居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苏家家主的眼神遥遥落在自己的长子苏修禳的身上,眼神微不可查一变,苏修禳便明悟了什么,率先迈出一步道:“定不辱使命。”

苏家家主又道:“此去凶险,还是带上斩魔剑罢。”便解下腰中配剑递给苏修禳,这不合礼数,因为斩魔剑向来只有家主才能用,但是此刻正是公主危亡,苏修禳临危受命,拿这不成文的规矩出来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事么。

于是大家都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看如今事态,家主之位想来非大公子莫属,他们又何必多言。

只是,有的人不愿意多言,就势必有人愿意多言。

一人站了出来,向周围人抱拳道:“这是苏家的大议会,照理,每个人都应该到,怎么不见二公子的身影。”

气氛突然僵滞了一下,仿佛二公子不是“二公子”,而是一个不能被呼唤名讳的大妖鬼。

苏家家主苏温简顿了一下,却是轻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二长老你这么关心犬子,既然这么关心,为何不亲自去请他。”

二长老微微一笑,便没有再说什么,重新站了回去,他只是想给苏温简找些不痛快,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大议事就这样结束了,所有人都离开了议事厅,议事厅变得空荡荡起来。

就在这时,房梁上却传来两声铃铛响,一条尾端坠着铃铛的红绸悄无声息的垂下来一点,又被它的主人漫不经心的拢到了自己的指尖,绕了几圈之后松开。

一声稚弱猫叫响起,手指的主人便松开指尖把玩的红绸,将雪白大袖里意欲爬出的小猫头重新摁回了袖子里。

那是一只小猫仔,浑身覆盖着一层稚弱的绒毛,眼睛圆溜溜的,大概只有两个月那么大,还不会控制爪子,以至于爪子总是勾住他雪白的衣袖。

‘公主,在鹿王坟被画皮鬼所掳,似乎有点意思。’

‘好了,安分一些吧,不然就把你……重新扔到那个小巷子里去哦。’

他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幼猫的额头,幼猫便慢吞吞的钻回他的袖子里。

这只猫是他前半个时辰前刚捡到的,刚刚拾掇好它准备把它带到自己的房间,便‘感受’到苏家那口大钟的声音,真是吵得他不得安眠,他正好他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来到了议事厅的房梁,要做个梁上君子,不曾想他们自始至终都很没有发现自己。

‘眼睛,都是摆设。竟不若他一个瞎子。’

他翻身一跃,便跃下房梁,落地时却轻若点水的白鹞,甚至连腰间红绸上悬挂的铃铛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议事厅外。

苏修禳与苏青竹并排而走。

苏修禳道:“不是在鹿王坟找到了公主的车队,以及妖鬼之【蜮】的痕迹么,我们就快点前往鹿王坟吧。”

苏青竹点头道:“马车与侍从已经准备好了。”

苏修禳蹙眉道:“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了,怎么能用马车,那些侍从都撤了吧,我要骑我的踏雪驹去鹿王坟。”

苏青竹还想劝诫两句,却听苏修禳道:“我如今身负斩魔剑,就算是地等级的大妖鬼,也挡不了我的一击,慌什么。他……他前些日子,不就斩杀了一只地级妖鬼么,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只地级妖鬼,父亲与家中族老却露出了那样的表情。我要让他们知道,区区一只地级,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口中的那个人,自然是那个被所有人讳莫如深的二公子,苏舞雩。苏青竹动了动自己的嘴唇,有心劝诫大公子不要和二公子进行比较,毕竟实在没什么好比,就算他再怎么天资卓越,家主也不可能把家主职之位传给一个耳不能听,眼不能视,口不能言的三残之人。

“反正,我一定是第一个救得公主的人。”

他垂下眼帘,突然道:“听说公主很是貌美,不知能否比得过玄真坊的锦瑟姑娘?”

“这……”苏青竹讷讷不敢言,怎么能如此对比呢。

就在这时,苏修禳却将双手举到自己唇边,吹奏出呜呜的声音,不消一会儿,便有一只毛色雪白,形容美丽的马驹跑到苏修禳的面前,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又打了个响鼻。

苏修禳整理了一下配剑,立时翻身上马,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马儿就甩甩头顺着他牵引的方向奔跑起来,将苏青竹抛到了脑后。

苏青竹:“……”等等我啊。

——

鹿王坟内,画皮鬼洞府。

风群玉的状况却没有苏家人所想的那么糟糕。

什么,苏家人压根不在意她的状况糟糕不糟糕?那没事了。

荆棘圈内,风群玉正襟危坐,羽衣驯服的贴合着她的身体,又从她的背脊流淌下来,尾端铺陈在地面上,真如白鹤尾羽般纯净绝丽。

她的口中却在喃喃自语,仔细听来,却是在诵念心经的内容,一字一句,平稳合缓而不受外界所扰,于是羽衣在诵经声中微动,汇聚起点点白光,而这些白光又有愈来愈盛的趋势。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画皮鬼百无聊赖的坐在荆棘圈的外面,将右手手上的画笔投掷到了地上,一着不慎打翻了旁边颜料架上的颜料,于是各种颜料乱七八糟的翻倒在了地上,顺便,还有几滴颜料溅落到他尚未完成的画皮上。

那是一张白生生的皮,只粗略的画出了眉毛与眼睛,远山般的淡眉,微微敛就却暗含神光的眼眸,一切都是那么无缺,与眼前的公主有着五分神。

真是他画出的最完美的一副画皮啊,但是这样的杰作偏偏被那打翻的颜料毁了,一滴朱砂落在它的眼角,使这张画皮沾染了风群玉没有的妖异,一笔错便是处处错,依旧很美,却美的庸俗。

也就是这个时候,风群玉终于将一百零八遍心经诵念完毕,一睁开眼便看见画皮鬼目呲已裂的眼,下意识对自己面前紧紧闭着眼睛的谷雨道:“……你先别睁开眼睛。”

谷雨没动。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谷雨听不见她说话,毕竟耳朵里塞着耳塞。

之前的时候,她要诵念心经给羽衣充能,画皮鬼便无所不用其极的进行阻挠,一会儿说自己剥皮的心得,一会儿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会儿追溯自己的过去,展望自己的未来,风群玉可是恐怖片爱好者,在现世经过了这种影视剧书籍的洗礼,三级片都看过不少,这些话语当然吓不着她。

谷雨却被吓得够呛,一抖一抖的。风群玉便让她塞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还不行么。

于是,画皮鬼被气了个够呛,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画到现在才画出一个眉毛,一个眼睛。

目呲已裂,面部表情管理失控的画皮鬼重重的呼吸了一下,便将脱落的裂开的眼珠塞了回去,塞回去之后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干脆把自己的整张脸皮都扯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一张脸,换在了自己的脸上。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皮肤,严丝合缝的贴在他的脸颊上,很快就万无一失,好像他天生就长着这么一张脸一般。

如果说上一张脸略带邪魅,那么这张脸就是纯粹的少年意气,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婴儿肥。

画皮鬼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眉眼,笑道:“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喜不喜欢我现在这张脸啊,我这里还有很多脸,不知道你喜欢哪张?”

苏群玉看着谷雨,发现有些不对劲,于是摁住她的肩头摇晃了一下,这时才发现她居然睡着了。

睡着也好,正好养精蓄锐,算算时日,苏家人真的该来了,不然她们就要饿死了。

她怏怏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饿意,便将谷雨推倒在自己膝盖上,又用羽衣将两个人尽数遮覆。

她也低垂下头,以跪坐的姿势休憩了起来,像是传说中以自身羽翼庇护万千幼鸟的神鸟青雀。

画皮鬼:“……”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么,我还在啊。

真是傲慢的公主啊,拥有羽衣,便觉得万无一失么。

他指尖微微一动,那张与面前公主有五分像的画皮便无风自燃了起来,幽暗的妖火舔舐上画中人的眉眼,将其烧毁,最终只剩下一枚人状的纸片,纸片贴地而行,消无声息钻到荆棘圈内。

没有任何一张画能画出她的神韵,他只能……

他贪婪的描摹她的眉眼,期冀亲手剥下她脸皮的那个时刻能够快点到来,他一定会很温柔很温柔的对待那张面皮,然后将她从头到脚吃个干净,连骨头与骨髓都不放过,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风群玉猛地睁开了眼睛,画皮鬼微微一愣,便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怎么,公主,你改变主意了么,要不要看看我其他的脸?”

风群玉压根没有睡着,只是强令自己闭眼休息一会儿,但她实在受不了画皮鬼那火辣辣风垂涎三尺的目光,便干脆睁开了眼睛。

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他人目光,这并不是一个罕见的事情,换作精神力还在的时候,她甚至……

算了,别再想精神力了,一想就难过,失去精神力的她,本来就是无水之鱼,瞳还给她加了各种各样的负面buff。

只是,是自己的错觉么?

自己为何会觉得,不止有一道目光在窥探自己。那道火辣辣的目光当然属于画皮鬼,与此同时,好像有一个隐晦的目光正在打量自己?

不对,不算打量,倒像是‘感受’。

像是一阵清风,微拂过自己的面庞。

风群玉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个用粗线装订的小册子,小册子的旁边则绑着一根用布条裹起来的削好的炭笔。

当当当当。笔记本与铅笔,都已经就位,我有笔和本子,你有故事么。

“你的种族,是画皮鬼。你的名字是什么?”

画皮鬼道:“恶谛。”

恶谛道:“我曾经吃过一个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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