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然回宿舍的时候，唐潇怡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棉签往脸上抹。她轻轻瞥了一眼，伤口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易规。

可是想来也不应该啊，唐潇怡她帮了易规那么大一个“忙”，怎么还是这个待遇？

“谁打的？”顾然然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对上她的眼睛。

唐潇怡的眼迅速移开了，小声说了句“没事”。

顾然然嗤笑，手臂向后拖了一下自己的椅子，顺势反坐在了上面，“立了这么大一个功，高少轩就这么对你？”

言语里的讽刺意味显而易见。

女生手里细细的棉签棒都快被她捏断，顾然然盯着镜子里的她，继续说：“还以为上次酒店的事情让你长了点教训，没想到是吃一堑又吃一堑啊。”早知道这样，她当初就应该装死，费劲去救人干嘛。

饶是她都这样说了，唐潇怡依旧是一动不动地保持沉默。顾然然觉得没意思，索性转了过去，结束了她单方面的嘲讽。

夜里，阳台上的衣服被风吹得挤在一起。四下寂静，窗户紧闭，外面的鸟雀叫声和风声并不清晰，反而是唐潇怡闷在被子里的哭声开始放大，尤其是吸鼻子的动静。

顾然然双手拽着被子，试图隔绝一点，可她越在意，这声音越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最后她烦躁地掀开被子，猛地坐起身，下床“啪”一下，把灯打开了。

光亮透进床帘里，床上的人动了动，抽泣的声音停了，像在等待什么。

“下来！”顾然然的口气是不容拒绝的。

唐潇怡还是坐在她的椅子上，低着头。顾然然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垂眼看着她。

“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都这样了，你也还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吗？”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有什么被威胁到的。

眼泪就像那晚去酒店救她时的雨，来得突然，直直地就滴在了她的睡裤上。

然后就听到她哽咽着说：“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偷设计，他……他不但不给我实习证明，还要去学校举报我，说我……说我实习期间品行不端正，一旦竞标失败，他还会……”

“还会什么？”顾然然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跟学校说，说我泄露工作室的设计成果，导致工作室失去投资，甚至有倒闭的风险……”她说着，捂着脸，再次呜咽起来，肩膀也跟着抽动。

顾然然烦闷地抓了一把头发揉着，急得来回踱步，难听的话几次被她咽下去了，“唐潇怡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你用偷设计内容这件事来换他不去诬告你偷设计内容，你自己想想这对吗？”本来是没有，是不存在的事情，现在好了，彻底被坐实了。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后悔了，我说我不干了，我要辞职，我不要实习证明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现在手里算是彻底有了你偷设计的证据，你想脱身都脱不了对吗？”顾然然一语道破她当下的处境，她只是哭，哭得让人更心烦。

顾然然才刚从和顾元义吵架的心情中缓过劲，大晚上的又给她来一个暴击。

外面的风没停，看样子明天会下雨。

如果不是这个季节会有蚊虫进来，她就把窗户打开了，而不是在这里憋着火，发泄都没处发泄。

原本想着做点什么，让唐潇怡自己想清楚，然后把事情交代了，至少现下还有挽回的机会。

结果闹了这么一出，还是逼她说出了真相。

顾然然两手叉腰，看着唐潇怡的头顶，冷静下来了，问她：“你想摆脱这件事，摆脱那个高少轩吗？”

椅子上的女生抬起还未流干泪的眼，眼眶周围都泛着红，因为顾然然的一句话，噙着的泪在灯下闪着光，重新看到了希望。

顾然然看着她，勾起嘴角，随即缓缓转身，丢下一句：“关灯睡觉。”

“啪！”再次陷入一片黑暗，这是宿舍安静下来的信号。

两个月后。

还是两个月前那个会议室，沈竟衡和高少轩相对而坐，

气氛在他们做完各自的演讲后，变得越发诡异，最后，是被蒋先生打破的。

“高老板，你们工作室这次的内容和两个月前相比，有很大的变化啊。”他意有所指，何止是很大变化，简直是毫不相干。

从对方的内容开始之后，顾然然就意识到，自己和Balance都被这个人摆了一道。

两个月前他们工作室放出来的内容，根本就是用来膈应他们的，打乱他们的方寸，让他们把心思都放在了如何揭发易规抄袭这件事情上。

“是这样的蒋先生，这款游戏也是我们一直在开发的，虽然和上次的有很大变化，但是请放心，质量上，是绝对高于上一次的。”

沈竟衡盯着面前的文件，神情自若。反观江阔，心里那股火已经快压不住了。顾然然碰了碰他，让他冷静，不要冲动。

Canri点头，脸上浮着笑，不知道是对他的话表示满意，还是对他们的游戏认可。

生意场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投资者的心情。可即使这样，这位蒋先生，还是抛出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上次的设计内容多方面重合的原因。

“作为投资者，我想我有权利了解一下二位的人品。”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不正常的静。大家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似乎这样才能抓住对方的破绽，好给自己的叙述添上可靠性。

“这个问题，更适合高老板。”沈竟衡直接把难题丢给了对面，话里的含意明显，间接地回答了Canri。

会议桌上，两人面对面对峙，一边神色从容，一边倒也淡定。

而蒋先生的话对高少轩更是难上加难，“既然这样，那就请高老板来说说吧。”

作为旁观者的顾然然，这会觉得，高少轩的反应和回答并不重要，这个奇怪的外国人就只是想看热闹，想知道这场闹剧还能怎么演绎下去。

“说实话，我在听到沈老板的演讲时也很惊讶，但基于我对沈老板的了解，这应该只是巧合。”他说得言简意赅，在言语听不出任何的难堪，甚至有好心替对方说话的意味。

沈竟衡看着他，眉毛向上抬了抬，眼睛里是要溢出来的嘲讽。

离他最近的蒋先生自然是看出来了，如顾然然所料，他丝毫不关心高少轩的话，转而又问沈竟衡：“看沈老板的反应，是有不一样的想法？”

江阔被顾然然按住了，否则肯定是要在沈竟衡开口前跳脚的。

“我没什么想法，就是想问问高老板，既然觉得是巧合，今天怎么会拿出比上次还要垃圾的东西？难道不应该继续心安理得地延用上一次的设计内容嘛。”

这番发言，显然是没顾在场所有人的面子，包括蒋先生这位投资人。

顾然然有些替他捏一把汗，当下的态度明显是彻底放弃了此次竞标。

她的目光停留在蒋先生身上，那人不但没有被沈竟衡的话冒犯的感觉，反而从容地喝了一口水。

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少轩被沈竟衡的话激到了，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异常，可他的手已经攥起来了，轻易就能看见手背上的青筋。

“沈老板怎么就能确定，这次的比不上上次的呢？”

沈竟衡哼笑一声，轻蔑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格外张狂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很了解我的游戏。”

这句话也是摆明了他的态度。

会议室里的几位都面面相觑，唯独Canri，反倒鼓起了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很欣赏沈老板的这份自信。”

顾然然满眼疑惑，她怎么听也不见得像好话，但他又继续道：“所以，我单方面决定，投资Balance。”

高少轩的脸算是彻底黑了，他身边跟着的人多半是不服，想出口，却被高少轩拦住了。

蒋先生又在他伤口上撒盐，“高老板如果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完全可以提出来，我一定解答。”

“既然蒋先生做出了选择，我当然尊重，但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工作室一个合理的理由，好让我们知道，输在了哪里？”高少轩冷眼看着沈竟衡和Canri，话语里全然是高傲与自负。

“嘿！我说你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江阔差点站起来质问他，被顾然然摁回去了。

“江老板，”高少轩扬高嗓音，沉沉地喊了他一声，更像恼羞成怒，“你好像没资格回答我这个问题吧？”

“你……”江阔指着他，眼看就要破口而出了，这次是被沈竟衡拉住了，“冷静！”

高少轩的这句话又让在场的焦点放在了Canri身上，只见他平静地扫了一眼，眼里的不屑一顾让被看的人又不免有些恼。

“高老板确定这么想知道原因吗？”

高少轩冷笑，目光突然落在了对面的顾然然身上，轻蔑道：“该不会是沈老板的翻译，私底下已经找过蒋先生了吧？”

这下轮到江阔让沈竟衡冷静了，他死死地拽着沈竟衡的胳膊，不过忘了捂住沈老板的嘴巴：“看来高老板不仅忘了管好自己员工的下半身，也忘了管好自己的。”

沈竟衡的声线本身就偏冷，不带任何感情时，语气里的压迫和严肃也更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