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然坐在沙发上,用冰袋冰敷。沈竟衡去了卫生间,洗澡。
过了至少半个小时,顾然然已经躺沙发上开始看电视了,是一部农村题材的电视剧,里面的女主命苦到她好看的眉毛就没松开过。
卫生间门开了,男人光着上半身就出来了。
“等我换好药送你回去?”沈竟衡坐在她左手边的沙发上,翻开茶几上的药和纱布准备换。
顾然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意撇了一眼,男人上面没穿衣服,刚洗完澡,带着浴室里微热的水汽味,充斥在她鼻尖。
她试图通过看电视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于是疯狂换台,结果就是没一个称心的。她索性把遥控器放下了,瘫在沙发上,接着看那部苦命的剧。
余光中,身边的人也坐着不动了。
她看过去,沈竟衡已经上完药,准备缠纱布了,但是却定定地瞅着自己。
“怎么了?”
“你刚才,为什么又跑回来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救了自己一命。但是刚才洗澡的时候,他一直在想,万一这两个人像上次一样,揣了把刀怎么办?
沈竟衡在后怕,一直到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若无其事地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他的担忧才减少了一点。
这一问,顾然然也没想好答案,但眼下却有一个万能的公式,“当然是怕你出事,我就拿不到实习证明了。”
“这是一个好理由。”沈竟衡差点忘了她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顾然然不明所以,“所以,你是希望我回去,还是不希望?”
他开始沉默地扯着纱布,直到将纱布剪断,打结,才开口:“我把你支走,当然就是不希望你回来。”
“我猜到了,所以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你住院也是因为他们?”
回应她的是沈竟衡整理塑料袋的声音,他不想说,顾然然自然也不会逼问。
“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吧。”她起身,没意识地咬着上嘴唇内侧,“我的脚已经没什么事了,就先走了。”她好像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说完,顾然然就抬腿准备走,刚要从沙发间过去时,手腕被握住了。
她的手腕比表面上还要瘦,被沈竟衡的手指全环住了,大概是因为骨架小的原因,捏到了不少软肉。
温热的触感顺着胳膊传上来,不同于来时在昏暗中的不经意,而是在光线充足下的刻意。
“明天你过来拿实习证明的时候,我跟你解释。”沈竟衡抬头,微微笑着。
顾然然突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他,短暂对视后,脑袋连带着眼睛在这间屋子里晃,从脚边垃圾桶里的瓶瓶罐罐到厨房里的台子。但一个不留神,他的神情和照片上温柔的笑交织重合,这感觉真的很诡异。
手腕上的手掌出了汗,她不舒服地动了动。
沈竟衡察觉到了,他松开手,说:“天太黑了,巷子里不安全,我送你出去。”话没说完,就起身,进屋套了件白T恤。
顾然然也没矫情,静静等他出来。
一路的无话可说,只有下楼梯的时候,沈竟衡伸出胳膊,给她扶了一下。
经过巷子时,顾然然把那根棍子重新捡起来了,得给人还回去。
沈竟衡给她打了一俩车,跟司机说了目的地,又对坐在后方的顾然然说:“到学校了给我发个消息。”
她木木地点点头,让他赶紧回去,就把车窗关上了。
沈竟衡对着车里看不清的黑影淡淡笑笑,跟司机说可以开车了。
开出一段距离后,顾然然才打开车窗,回头看过去。他还是站在路边,微凉的夜风吹起他单薄宽松的白衫,在本就老旧的街道里显得凄凉,让人心生恻隐之心。
转弯后,她重新关上了窗户,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沈竟衡回去给江阔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出院了。不出所料,对面的江阔差点跳起来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沈竟衡是一个字没听。等他发泄完,平静说道:“你明天来我家的时候,把顾然然的实习证明带上。”
“她送你回去的?”江阔正想问呢,这个顾然然怎么回事,当初说好要满一个月的,怎么半路还带人私逃了。
“跟她没关系,你记着把东西带过来就行了。”沈竟衡又嘱咐一遍。
“行,这还没在一起呢,就开始护着了,沈竟衡,你可有点骨气吧。”
沈竟衡烧了壶热水,把手机放在台子上,半靠着,哼笑道:“她需要我护吗?你不招惹她,就算护你自己了。”
“哎,不是,兄弟还能不能当了?”
“行了,不说了,你记得明天过来,挂了。”他的水开了,没工夫敷衍江阔了。
出了厨房,电视还没关,是顾然然走之前看的频道。
索性也坐过去看了一会,越看越奇怪,这是什么绝世苦情剧,难怪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一直皱着眉呢。
顾然然回到宿舍,给沈竟衡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到了。
那边回得迅速:【好,早点休息。】
苏眴也在问她,下班了没有,有没有到学校。
她送沈竟衡回去前,给苏眴扯了个谎,说自己晚上加班,道馆请假一天。
转瞬想到晚上发生的事情,躺在床上,顾然然强迫自己不去想,逼自己入睡,结果就是失眠了,幸亏定了个闹钟,不然指定一觉到中午。
她把闹钟一关,就看到沈竟衡发来的消息。
“神经”衡:【到了街道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不要一个人进巷子。】
顾然然没回,直接起床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唐潇怡也跟着起来了,“你要出去吗?”考虑到她之前发生的事情,顾然然觉得还是问一句比较好。
“对,我找了个翻译的工作,今天去看看,就在谭岳街。”
顾然然翻出一套衣服,准备换,听到她说的地方,顿住了,“谭岳街?是离我们学校不远的那个老街?”
“对啊,你放心,这次只要有点不对劲我就报警,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了。”唐潇怡作保证。
“行吧,那你自己注意着点,别给人骗了。”顾然然觉得自己也是奇怪,怎么比人家家里人还操心。
也许是上次留下的后遗症吧,她是真的怕了,不想再掺和这样的事了。
没和她多交流,顾然然就出校了。
今天天气不错,本想穿裙子的,但是她拿了实习证明下午还得去道馆。打杂穿裙子不方便,还是穿上了那条都被她洗得泛白的牛仔裤。
到了地点,顾然然是打算选择性忽略掉沈竟衡的话的,谁知道,某人预判了,已经在街边等她了。还是他昨天晚上站的超市前,不过不知道在哪借了个小凳子,正对着街道口,背着太阳坐在那。一大个坐在上面,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凳子还是心疼他。
顾然然迎着太阳走过去,一步步地踩在了他的影子上。
“呦,沈老板坐这晒太阳呢?”
沈竟衡头都没抬,盯着她踩在自己影子上的小白鞋,低低说道:“等某个不回我消息的大小姐呢。”
刺眼的太阳都止不住顾然然脸上的笑意,“不当‘护工’了还有这好处呢?翻身农奴把歌唱啊我这是。”
“是啊,满意了?”沈竟衡起了身,身高一下子就压上来了,他微微下俯,直看进她的眼底。
顾然然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推开点,然后非常傲娇地转身朝巷子里走。
沈竟衡把凳子还给小超市的老板,顺便道了句谢,跟了上去,“脚踝还疼吗?”
“睡一觉就没事了。”顾然然不以为意,“你一会真的要跟我说那个事情吗?”她其实也不是非要听,毕竟这是他的私事。
“嗯,毕竟得让你知道,你救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吧。”沈竟衡说得煞有介事。
进了屋,虽然只来过一次,但顾然然已经轻车熟路了,该说不说,站久了,还是有点疼的。
沈竟衡给她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他坐下来,跟昨天晚上一样的位置,说起了他的经历。
在上高中之前,他的生活大部分普通男孩一样,简单,平静,幸福。但在他中考那一年,出了件事情,他爸爸沈松的公司放出了裁员名单,沈松也名列其中。
这对于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来说,堪比噩耗。
但沈竟衡成绩出色,考上了杭云的重点高中,眼看孩子读高中就要花更多钱了,沈松作为家庭支柱,却丢了工作,他不敢告诉家里,只能照往常一样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近半个月,他开始向朋友寻求帮助,殊不知,迈进了另一个深渊。
“老钱,你之前跟我说的来钱快的,是啥活啊?还能带带我吗?”饭馆里,给对面的老钱倒上酒,低三下四地问。
老钱不屑地一瞥,“你不是瞧不上吗?现在问我干什么?”
沈松叹了一口气,难为情地说:“不瞒你说,公司裁员,裁到我头上,我现在白天也不敢回家,生怕老婆发现,只能在外面晃,而且我儿子刚考上了重点高中,正是要花钱的时候,我也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这下,老钱来劲了,他从对面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这你可找对人了,要不是看在你真有难处的份上,一般人我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