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府少爷这是急怒攻心,兼之头部受了点轻伤,需要静养,莫要再受刺激,以防伤了内里。”马府养着几个大夫,原本是为久病不愈的马夫人治病,如今马府唯一的小少爷突然昏迷,大夫们自然来得飞快,片刻不敢耽搁。“磕得不重,但人脑最是精细,若是再受刺激,可能会有不可预知的情况。”大夫们仔细把脉后,面色凝重地说道,言语间带着几分担忧。
马太守虽说家中诸事不管,但对独子的情况还是极为关心的。他拷问了马驹之后,便下令,谁都不许再提桓大小姐的事情。若是有人提起,便提脚卖入煤场,绝不姑息。他深知儿子性情,此时若再受刺激,后果不堪设想。
谁知,马文才醒来之后,默默哭泣了两天,谁都不理。他虽有两世记忆,但上一世作为一只单身狗,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感情,这一世本以为自己会谈一场到婚姻的恋爱,倾注了不少心血,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太伤心了。他整日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但是,人不可能只有爱情,尤其是不成熟的幼童的爱情。直到把脉的大夫多了句嘴,让他多陪陪马夫人,他才算是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深知家人、未来,条条路都要走,条条路都不能放松。于是,他便守在了马夫人身边。马夫人的每一勺药都是他亲手喂进去的,他看着母亲的脸色,心中满是愧疚与担忧。
“佛念,莫要伤心。”房中萦绕着浓郁的药味,又因着病人不能吹风,连床帐子上都似乎浸润了层层药汁子。马夫人躺在床上,脸色有点黄中带青,笑中带着一丝苦涩无奈,“这都是命。母亲能够有你陪着这么久,已经心中满足。”她眼中含着了然,转头看向马太守书房的方向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有些无力地拉住马佛念。“莫怕,你父亲......不会放弃你的。”马夫人话中似有深意,但又无力多说,微微闭着的眼睛似乎在颤抖,手指也似乎逐渐冰凉。而他便亲眼看着母亲似乎很努力地想张嘴,又吐出口气来,再没有了声音。
“母亲,母亲~”马文才疯狂地拉起母亲的手,想喊,但声音似乎噎在了喉咙里,一瞬间泪流不止,又疯狂转头,想找什么人。伺候的小丫鬟小小子们都乱成了一圈,有那机灵的跑去找大夫。马夫人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颤抖着手不敢上前,只原地打转着让小丫鬟们赶紧去叫老爷和管家。
马文才脑子里混乱了几秒,又将头埋在了母亲已然发凉的手上。然而,就在他眨眼的时候,突然发现,母亲手上金镯子缠绕的银须子发黑发黄。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马文才猛地止住哭声,试图透过眼泪细细观察母亲的面色,又伸手拨动了一下母亲的嘴唇。
有毒!母亲是被毒死的!!!马文才此时的脑子疯狂转动,自从重病卧床之后,母亲唯一入口的东西只有他喂的药,药里被人下毒了!而他亲手将毒药喂给了母亲!
不!这不是真的!!!马文才脑中轰然作响,此刻一边后退,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不会的......”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敢置信,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垮了。
安排好人去叫大夫管家通禀老爷的大丫鬟并未发现马佛念的异常,都在低声哭泣,主子去世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不会有好下场。若是以后新夫人心里不舒服,她们迟早会被发卖掉。
此时见到马文才状若失魂,立马有那机灵的嬷嬷上前关心,“少爷,夫人也是解脱了,您要节哀。少爷要注意身体啊。要是您过度伤心伤了身,夫人在天有灵,也会伤心的。”她试图用这些话来安慰马文才,让他能稍微冷静一些。
听到这话,马文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昏倒。鲜血溅落在地上,触目惊心,周围的人惊呼一声,急忙围了上来。
太守府的独子突然吐血晕倒,不需要马太守发怒,府中的大夫们已经慌得不行。主院围成一圈的大夫里面,从最开始的商议药方,到发现大家都无计可施之后,一个个得开始想法子推卸责任。
“马少爷这是怒极攻心,兼之忧郁过度。我等可开些养身汤药为少爷调补一二。”须发皆白的胡大夫颤颤巍巍地抢先说出了自己的诊断,试图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面对马太守阴沉的面色,相对年轻些的周大夫轻声辩解,“心病还须心药医,马少爷与夫人母子情深,如今因丧母而过哀,乃是人之常情......”周大夫的声音越说越小,话音落下便束手低头站在一边,生怕马太守会突然发怒。
马太守眯起双眼,似乎在想着什么。转身看向床上的儿子,略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小儿的身子可有大碍?”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胡大夫再次被推了出来,“少爷在两日内连续心神受创,据医经记载......”
“本官就想知道,小儿能否很快康复!”马太守打断大夫的吊书袋。当官多年,马太守对于人心太清楚了,这些大夫吊书袋为的不过是避重就轻,免于自己迁怒。“照实说即可,本官心中有数。”
“适才我等已经为马少爷施针,很快便会醒来。”胡大夫心惊之下长话短说,“然而,病一场是免不了的,具体如何调养,我等还须等少爷醒来之后,重新诊断斟酌药方。”
有些胆子小的大夫已经在马太守的气场威压下双腿发抖,士族少爷的金贵,不是他们这些下九流医者所能比的。万一治不好少爷,他们可就麻烦了。
胡大夫正努力在不引发马太守怒气的前提下,说清病情。床上却突然有了动静。“你们,怎的聚在这里?可是母亲又犯病了?”马文才似乎有些迷糊,挣扎着试图起床。
“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在书房读书的么?怎么回房了?”马文才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兼之脑中一片混沌,竟然一时间像是痴呆之相。谁也不知道,此时醒来的马文才,已经彻底变成了这个世界的马佛念,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真正的儿童少年,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拷打,身边又都是熟悉的下人,并不会多想,只是有些许不安。
马太守站在一边,看着一拥而上的众多大夫,房中闹哄哄的。不由得烦躁地一甩袖子,走到房外,等大夫们有了定论,再汇报给他。
此时,马太守心中也是难以拿捏,独子,前途,取舍难定。他已过而立之年,不论是府中妻妾,还是府外娇娘,只此一子,以后还会不会有很难说。想到这里,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独子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家族未来的希望。马文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马府的香火该如何延续?他不敢想象。
然而,明娘身后带来的孙氏人脉,又让他犹豫不决。孙氏家族在朝中势力庞大,人脉广泛,与孙氏结盟,对马府的未来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马太守深知,若没有强大的靠山,马府在官场的争斗中很难立足。孙氏家族的支持,或许能为马府带来更多的机会和资源,让马府在金陵乃至更大的范围内站稳脚跟。
他站在房外,望着天空,心中满是纠结。然而,大夫的声音打断了马太守的思绪,也解决了他的取舍问题。
“回禀大人,马少爷乃是因着情绪大起大落伤身,待开了方子,略补一段时间便无恙。”年轻的周大夫再次被推了出来。一众大夫确诊,马少爷伤身的问题,不严重,难办的是马少爷伤了脑。人脑最为复杂,众人也是一筹莫展。
马太守眉头一挑,直视周大夫的头顶,等待他的下文。
感受到马太守灼人的目光,周大夫打了个颤,语音都低了两分。“另外,马少爷似是遗失了部分记忆......乃惊魂之症。”
听到这话,马太守眼中精光一闪,“遗失的记忆,可会恢复?”
“这......这不好说。”周大夫支支吾吾,他确实没有太多这方面的诊治经验,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出实话。
胡大夫深吸一口气,在马太守变脸之前站了出来,“现下看来,马少爷神智尚且清晰。遗失的记忆,需由亲近之人时常提起,或可重新恢复。惊魂之症向来难以判定。”
“不必了。”马太守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尽快将小儿的体虚之症治好便是。记忆......乃是天意。”说完这话,马太守当场下令全府,不许有任何人再在少爷面前,提起夫人的事情,若少爷问起,便说夫人前些日子因着过度虚弱,被送回老家前去修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