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后,谢忱回医院上班。
陆元像影子一样依然跟着他上下班,看他比看小猫还紧,他强势侵略着谢忱身边的每一寸空间,有谢忱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他的身影。
他们如同一对连体兄弟,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黏在一起。
邓霄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
过年的时候,他约谢忱出来吃饭,陆元毫不意外的也跟着来了,十分乖顺的将鱼肉里的刺都细细挑了出去,然后才放进谢忱的碗里。
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郁闷:“真想把我弟按过来让他学学。”
后来就连院长都知道了他身边陆元的存在,他还和魏主任开玩笑说“我们谢医生可以改行当幼师了,瞧瞧带出来的孩子多听话贴心。”
赵医生把这话告诉谢忱时,他也只是礼貌笑笑,眼底蔓延开一片苦涩。
谁也不知道,他和陆元早就不单纯是兄弟了。
这件事必须永远封在盒子里上锁灌铅,一辈子都烂在心底成为他们之间病态的禁忌。
过年期间,谢忱利用难得的休息改完了论文。钱教授看后对此非常满意,准备联系外部专家对论文进行审查,只要没什么大问题就能定终稿了。
他私下夸谢忱是大功臣,谢忱目光平静而淡然,谦逊的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有道锐利的视线,隔着门玻璃将他上上下下全都看了个透彻,他知道那是谁,也只有那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
任彦跟韩博士去了趟上海,今天刚回嘉城他就马不停蹄来医院找谢忱。
“世界心理治疗大会?”谢忱的目光从电脑屏幕缓缓移到任彦身上,语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任彦的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兴奋:“是啊,今年正好在上海办!要是能参加,我们就能和全球顶尖的心理治疗专家交流学习,对这次还有以后你研究肯定大有帮助!”
一旁的陆元静静听着,然后默默打开手机搜索起相关内容。
谢忱自然是知道这个学术大会的含金量的,它是全球心理治疗领域最具影响力的学术会议之一,演讲者一般都是诺贝尔奖得主、领域奠基人或者行业内的顶尖学者,他们在大会上分享的最新研究成果和前沿理念。
除此之外,如果能遇到科技公司愿意投资相关项目,那研究成果的转化和应用将会大大加速,为心理治疗领域带来新的突破。
这是多少人都梦寐渴望的地方,但参会标准和严格的申请制度又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任彦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未来。然而他却没注意到,此时谢忱的脸色正逐渐沉了下去。
陆元偷偷看向他哥谢忱,只见谢忱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终于,任彦察觉到了谢忱的低气压,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谢忱忧心忡忡,缓缓说:“据我所知,入场是需要提前半年申请的,但现在……”他看向一旁的日历:“已经来不及了。”
但任彦却摆了摆手:“我既然和你说,那就一定能带你进去。”
谢忱不解。
任彦自信满满的说:“老韩有个同学是主办方之一,他打听了一下,这次大会并没有满员,我们可以现场注册,只是……”
谢忱赶紧问:“只是什么?”
“只是费用会更高一些,要多付50%。”
谢忱松了一口气,他本最担心的就是逾期导致没有名额,既然任彦说可以,那么相比之下费用方面的问题,反倒好解决了。
“这是一笔值得的投资,为了项目和团队,我们不能错过。”
·
接下来一个小时里,他们聊了些关于大会的事宜,韩博士那边终于有了回电,任彦也正要告辞。
待人走后,谢忱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又要忙起来了。
他最近精神很差,深夜总是会被一些细微的声音搅得无法安睡,哪怕只是窗外传来的轻微风声,或是门外偶尔响起的脚步声,都能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一旁的焚香炉里正悠悠飘散着淡雅的香气,袅袅青烟在空气中缓缓升腾。陆元缓步走上前来,伸手为谢忱轻轻按摩着肩膀。
“哥,身体重要。”陆元轻声说道。
他的手指在谢忱的肩膀上熟练游走,力度恰到好处。
每一次按压都仿佛能触碰到谢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谢忱甚至有了一点飘飘然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连同所有的疲惫和压力也都渐渐消散。
“知道了。”他捏着眉心,努力将自己从这种愉悦中抽离出来,强行打起精神。
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大会相关的资料。
“哥,我想问你件事。”陆元突然开口问。
谢忱头也没抬直接说道:“你也想去?”很快,他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轻快的“嗯。”
“我这次去是有正经事,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
陆元绕到他身侧,将下巴垫在他的膝盖上,抬起头来看着谢忱说:“可我就是很想看看你工作时的样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
谢忱垂眸望着膝盖前“长出”的这只毛茸茸的“小狗头”,本就因为各种烦心事而萦绕在身上的烦躁,此刻就更像是被一盆火猛地浇上,愈发浓烈起来。
陆元这模样实在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生怜惜。
他情不自禁的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那柔软的脸颊。他忽然想起从前去陆元小学接他放学时,小朋友捧着白嫩软糯的糯米糍,吃得满心欢喜。
那时他就是这样,细心的为他擦去粘在脸上的糯米粉……
他触电般的浑身一僵,指尖莫名开始滚烫发热,他想缩回手,但陆元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先一步擒住了那只烧红了的指尖。
“哥,让我跟你去吧,我不想再和你分开这么久了。”
从他六岁那年遇到谢忱开始,他们分开超过三天以上的次数,仅仅只有两次。
一次是谢忱大学军训,还有一次是他去北京参加冬令营,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他常常望着窗外发呆,满脑子都是谢忱的模样……
这两次几乎就快耗尽他全部的耐心,他实在不想再有第三次这种如炼狱般的折磨了。
谢忱腕间的红绳结垂落下来,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恰好落在陆元滚动的喉结上,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直钻心底的痒意。
陆元把脸贴在谢忱的掌心里,温热的唇不经意的蹭着他每一根手指,那小心翼翼又带着眷恋的动作,仿佛是在嗅着世间最珍贵的佳肴。
谢忱有时候想,陆元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对他这招没辙,这个狡猾的小狗就连撒娇时的尾音都带着算计好的弧度。
罢了,要不让他去估计每天都会收到上百条消息和电话,到时候受折腾的只有自己。
·
一周后,谢忱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机场。
“呦,弟弟也来了?”任彦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他早就到了,一眼便瞧见了谢忱身后那个紧紧跟随的“尾巴”。
陆元冲他浅浅笑了笑,把肩上的书包往上颠了一下。
“东西都带齐了吧?”谢忱淡淡说着,面色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放心,我检查过好几次了。”
谢忱点点头。
他昨晚还在挑灯修改申请,摘掉眼镜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他只睡了一个小时就被梦惊醒了,浑身是汗,好像从水里洗过一样。
他又梦到了许多过去的事,尤其是那些与陆元有关的过往,那些温馨的画面,那些欢声笑语,还有如今说不出口的感情……像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海投影,试图数着那些闪烁的星星让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可一想到从前那个乖巧听话、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陆元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他就又开始自责。
心底那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的对着天花板,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直到清晨第一声闹铃响起,无情的打破了彻夜的宁静……
休息室里人不多,只有偶尔传来的细微交谈声。
室内暖气开的很足,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困意。谢忱头脑昏沉,不住的往下点着头,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忽然,一只大掌覆在了他的肩头,带着熟悉的气息不由分说的将他揽进怀里。
“靠着我睡会儿吧,别担心,弟弟照顾哥哥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