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幼溪默默低头,垂下首:“我还以为是我在他面前露脸,让他觊觎了。”
赵玺诚然说:“明泰正确实喜欢你的美貌。可是裴幼溪,抬头看着我……阿溪,他惦记你和你的美貌五官。你们见不见面,你漂不漂亮。七皇子都会求娶你。”
裴幼溪喃喃:“他想恶心帝王?”
赵玺赞赏她聪明,说:“正是!义州太守是晋感帝的心病。七皇子身为帝王手足,和边关大将纠缠,偏偏义州太守是文职。你爹爹又不掌兵,眼看着又要被收缴兵权。正是恨帝王的时候……你说,晋感帝会如何呢?”
裴幼溪骤然发紧,身体又冷又潮。
那父亲岂不是又被推入了火坑?前世父亲和被诬陷勾结赵逆,被朝廷处死。
今生父亲又和帝王厌恶的七皇子构陷,那裴家又要何去何从,柳家呢?
难道前世今生,她都逃不了家破人亡的命运。
不是赵玺,就是明泰正。
为什么?为什么!!
赵玺心痛,裴幼溪的反应让他心如刀割,“阿溪……”
裴幼溪凝泪,仿佛从遥远中被唤醒,她期待的看着赵玺。如果她真的非要被逼着嫁给一个会害裴家家破人亡的人,她宁愿是赵玺!
她宁愿嫁给赵九瑜。
裴幼溪不知道自己多卑鄙,可她还是哭腔说:“赵玺,我不想嫁给七皇子。”
他拇指抚过她脆弱的眼泪,赵玺心疼地说:“我知道,我会杀了他。”
裴幼溪愕然,她的本意是想让赵玺处理此事。并非想让赵玺杀人,这……她紧攥赵玺手腕,无意中触碰的内袖的肌肤,赵玺一颤也毫未察觉。
裴幼溪哀声道:“哥哥,你不要杀人。皇子不是那么好碰的,你会害死你自己的。”
这一生哥哥的叫的死又如何。
赵玺拢起发丝,认认真真细看着裴幼溪眼里的关切。他笑的恣意知足,慢慢地说:“你放心,我会慢慢来的。”
裴幼溪满脸惊愕。
赵玺只好道:“我杀七皇子并非冲动。实在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这次来陇西就是建功立业来的。这刀口不是冲着我,就是冲着裴太守。我怎么会让你受伤?”
赵玺说甜话在裴幼溪这里从来不是甜话,而是他会做到的事。
裴幼溪越发紧张,后背都紧张到肌肉开始酸疼了。
她不想赵玺死!
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明确的声音警响过,她不想赵玺死!!
赵玺毫无察觉,慢慢说:“七皇子不会无功而返的。我会把他引到乌孙族,不动声色的除了。顺便把我父母送走……上次我帮乌孙族处理马商,爹娘已经不安全了。我打算将计就计,让爹娘死遁。”
裴幼溪说:“你是为了我。”
赵玺狼狈,他说:“你少自恋了。裴小姐,我是喜欢你。可是我未必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你吧。”
“我就是知道。”
前世,赵玺父母一直藏在乌孙族。一辈子都没有动。皇后那么恨赵玺,不就是因为他斩嘉关马商吗?
明明都做了一样的事,前世没有送走的父母,这一世却要送。不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什么?
赵玺到底是少年人,他恼起来男人那一面就出来了。双腿跨坐在裴幼溪腿上,抬着她下巴一倾,裴幼溪的红唇就仰了上来。
赵玺嘶哑,低声晦涩:“你就不怕我亲你?”
裴幼溪嘴唇翕动,朱红滑过他手指。
“为什么不说话?”赵玺呼吸错乱,他说:“打我啊,骂我啊。裴幼溪,你为什么就是这么自信我不敢亲你呢?”
裴幼溪闭上眼,清眸眼泪微闪。
她心想,如果他真的亲了她……裴幼溪不打算打他,她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上辈子她杀了他,赵玺都没有反抗……如果,如果赵玺真的想亲她的话。她也不反抗。
终究,僵持过后。赵玺错开了,他狼狈的背身喘息。错在裴幼溪身侧,撑着床说:“你赢了,我就是为了你如何!”
“裴幼溪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七皇子的。明泰正他想动你,和直接杀了我没有区别。夺妻之仇不可不报!再者说,就算我不对他动手。他也会设计,提着我的项上人头去朝廷邀功。”
赵玺猛地转身说:“你父亲是个老狐狸。七皇子斗不过裴太守,明泰正唯一能在陇西立的功是我。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怎么你觉得我可恨吗?”
他肌肉凸起,硬邦邦的跳个不停。美眷就这么靠上来,裴幼溪轻轻的靠在他胸膛上,拥着他说:“我只是担心你。”
“赵玺,如果你真的杀了七皇子。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难道现在朝廷就放过我了吗?”
赵玺到底忍不住,他掰起裴幼溪肩膀。
她不撒娇,他都想为她去死了。裴幼溪这样靠在他怀里,赵玺低低的像个大狗似的说:“……我如果不杀明泰正。他发现杀我不成,还是会把主意打到裴宗身上,打到你身上。”
“阿溪,我受不了这个。朝廷已经够恨我了,我不介意他们再恨我一点。如果明泰正肯适可而止,收手回京。我会放他一马。如果他执迷不悟——”
裴幼溪说:“我不在乎!”
她害怕赵玺分不清轻重,“赵九瑜,只要你能自保。你杀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我都不在乎。赵玺,我从来不在乎你是不是赵逆!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我们……”要如何才能在一起。
裴幼溪哽咽住,喉咙堵着核桃一样难受。
赵玺嘶哑的抱着她:“我明白,我都明白!”
她失态了。
裴幼溪闭着眼睛痛苦,说的太多了。今天这么做,来日必然会遭祸端。她应该继续美人计,而不是失控流露出真态。
赵玺知道了她喜欢他,将来只会更疯狂。
不行,她要把事态拉回来。
裴幼溪运了运气,想了一个既不会推翻原来的话,又能让赵玺感受到她不喜欢他,只是利用他的狠心。
裴幼溪拍着赵玺背,抚摸着说:“赵都侯,若是我嫁给你。你能助我爹爹脱困吗?”
猛地被泼了盆冷水。
赵玺不敢置信的扶着裴幼溪肩膀,细细看她。她表情甜美而虚假,温柔而刻意,方才的真心一扫而空。满是殷勤小意讨好。
他的错觉吗?
赵玺慌了,刚才的温情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裴幼溪的真心怎么瞬息就变,她只是利用他吗?
赵玺喃喃道:“阿溪,阿溪你不要这么对我。我愿意为你去死,你不要骗我。”
裴幼溪默了默说:“可是赵九瑜,你不喜欢吗?你分明喜欢我刚才的样子。”
“不,不是的!”赵玺紧攥她胳膊,“你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这样的。裴幼溪你怎么可能一直在演戏,你刚才分明对我……阿溪,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裴幼溪继续要往他怀里靠,“我当然心里是有赵都侯的……”
赵玺猛地站起来!
裴幼溪险些摔倒,他伸手过来扶。见裴幼溪默默撑起来,又僵住收回手。他哀哀的看着裴幼溪:“阿溪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很痛苦的。”
“你不能对我好一下,然后又像泡影一样收回。”
赵玺单膝跪在石床边,郑重情意,握住她手背:“阿溪,你分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你的心呢?”
“我当然是……”
“好了!”
赵玺打断,他残忍的让裴幼溪住嘴。他不想再听了,裴幼溪再多说一个字。刚才的美好只会更让他怀疑。
宁愿留存那片刻的真心,他不想再同裴幼溪说话了。
这时候门口适时的开口,唐丛说:“大哥,竹条拿来了。”
裴幼溪强忍心痛,忽然抬头拿竹条干什么?
赵玺一言不发,抱起门口的竹条,在门洞处扎篱笆。
裴幼溪双手虚撑在石床上,静静的看着赵玺动作。赵玺高大的蹲在石洞角落,背影也很好看。
她何尝想这样对他。
裴幼溪也恨自己演着演着就流露真情。如果她不曾失控,不曾过界就好了。这样赵玺也不会这么痛苦。
裴幼溪好想捂住眼睛,藏起脸,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心尖密密麻麻的刺痛,她不敢想赵玺有多难过。可是不管他有多伤心,裴幼溪只能告诉赵玺。我是令人厌恶的,我不喜欢你。
只有这样,赵玺才会冷静。
裴幼溪好怕,前世她从来没有回应过赵玺。赵玺都疯了似的。今生她承认了,他……
竹刺猛地挑进手心里,赵玺闷哼一声,继续扎。
裴幼溪咬唇让他别扎了:“没用的,你就算在这里扎好了。别人一推也倒了。”
赵玺手中槌子一停,淡淡的钉好最后一根本固定位置。抛起耍了个帅,很是无所谓道:“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道篱笆本来就没什么用。不过是给你个安心,给九……这些黑袍人一个态度。如果他们在我回来之前冒然闯入这道篱笆,那就是在挑衅我赵玺。”
裴幼溪沉默,略显让人伤心。
许久裴幼溪才问:“后来呢?”
“什么后来?”
赵玺半侧头,眼睛看着她裙角。裴幼溪的衣裙流纹隐隐,像她这个人一样千金娇贵不知愁,什么都不稀罕。
他们还有后来吗?
赵玺隐隐期待,眼睛向上注视着她,尾音微挑:“后来?”
裴幼溪说:“你方才话没说完。你要杀了明泰正,然后呢?我为什么会被绑到这里。”
“呵呵。”
赵玺冷酷的一步步走过来,粗糙的手指捏着裴幼溪下巴:“后来?后来啊,要从哪里说起呢。是你爹爹利用我喜欢你,告诉我明泰正要娶你,激我对明泰正下手。还是我仇人知道我喜欢你,绑架你来勒索我为他们做事说起?”
仇人!
裴幼溪面色微变:“你要为他们做什么事?”
赵玺反问:“裴小姐是真关心我,还是假关心我。”
寂静,死寂般的沉默。
裴幼溪眼睛蓄泪:“对不起。”
眼泪太烫人,这一刻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赵玺都不想分辨了。他上前一步,把头按在自己怀里。
裴幼溪埋在他腰腹上,眼泪濡湿他的衣裳。
赵玺说:“好了好了,等我。你会没事的,裴家也会没事的。”
说完,赵玺大步离开,只给裴幼溪留下一句:“等我。”
“赵玺!”
石洞篱笆合上,安静的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