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贝曼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在自己靠在墙角的背包里翻了两下,“还剩一张,我给你送过去?”
“好……啊,等等。”尹宓转了转眼珠。她看见大部队收拢准备各回各家,“我来找你吧。”
顾贝曼翻过来看了眼时间,“不行,太晚了不安全。”
“我跟队,让他们送我一下。你记得给我留门。”尹宓笑着说。她了解顾贝曼,对方不会忍受深夜独行的风险,一定会尽量选择较近的酒店。
顾贝曼还在思索。尹宓再次抢先,“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教练,我有点事……”
后面的话顾贝曼没听清楚,想来是尹宓把手机挪开去和教练打报告了。
地址都还没发呢,你往哪去,顾贝曼皱起眉头,手下飞速复制了酒店的名字给她。
尹宓后台一搜,离体育场很近,走路十几分都能到。
那边听到她喊自己就知道今夜放出去的学生泼出去的水,他是别想等尹宓老实跟他们一起回酒店了。
拦也拦不住,或者是也没真的想拦,顾贝曼爬下床收拾自己。
她回来之后衣服没换,妆也没卸,更别提洗个澡什么的。
所有计划都被这突如其来小睡一觉打得稀碎。
一点酒精不至于干翻她,更多的是连轴转的疲惫侵袭,让她丧失了清明。
她褪掉残存在脸上的妆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她不是那么喜欢化妆,即便是工作需要。
那些东西好像在她脸上重新塑造了一张脸,一张会哭会笑会随着剧中人物心情一起颠簸的脸。
但那张脸终究不是她自己的。
尤其是正式演出,舞台上的射灯炙烤着人,高强度的舞蹈更让人大汗淋漓,化妆品混合在一起像一团糊在脸上的泥浆。
她感到窒息。
但每当她挺过窒息与炎热,听见台下传来的阵阵掌声,一切又好像显得不那么可恨了。
顾贝曼再次用水清过一遍自己的脸。
那些水滴垂落,不再带着浑浊的肉色。
她抬头看镜子,露出一张真实的脸。
尹宓没有敲门,只是给她发消息。
“我到了。”
看上去没有任何一定要顾贝曼请她进去坐一坐的意思。
但顾贝曼难不成还真能把她关在门外一晚上吗?
顾贝曼匆忙关掉水龙头,小跑着过来给她开门。
门开了。
尹宓本来正裹着国家队的队服左右摇晃,被她突然开门吓得停了动作。
“啊,我有份礼物要送你。”尹宓讪笑着慢慢拉开外套的拉链。
顾贝曼一眼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绶带。
可能是酒精腐蚀了她引以为傲的反应能力。她和尹宓两人呆呆对立在门口,就这么一个望着,一个动作。
尹宓将拉链彻底拉下。
耀眼的金色点亮了酒店昏沉的走廊。
“这是……”尹宓挠了挠头,显然也没想好到底要说些什么,“上一次拿金牌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一次毕竟是我们俩共同的努力,虽然只是B级赛,也没什么一线选手参加,但我想也是个纪念。”
她有点语无伦次,最后干脆放弃了自己不擅长的部分,当即就要把脖子上的金牌取下来。
顾贝曼按住了她的手,然后一把将她拽进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能在冰面上用一寸刀锋落地的运动健将踉跄了一下,顺势跌进自己姐姐的怀抱。
欧陆山区的秋天,夜晚温度还是有点冷。尹宓不知道是怎么从场馆过来,身上的外套沾了寒意。
但好在顾贝曼身上永远是暖和的。
或许是习惯使然,也很难不是习惯使然,顾贝曼伸手把尹宓整个人抱起来,掂了两下,“这么高兴,路都走不稳了。”
说完话她才想起来,她们俩似乎还有些关于自由滑的事没说清楚呢。
尹宓就着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昂起头看她,“当然高兴啦,我就得意忘形。这赛季第一场国际赛诶。我还赚到了名额!”
她的眼睛里同时闪烁着身为顶尖的自傲与被冠军点燃的喜悦。
那么耀眼,以至于顾贝曼竟然想要躲避她的锋芒。
但尹宓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即便顾贝曼低下头也被她整个人塞满了视野。
“而且……”尹宓压低了声音,“按照惯例,这是要献给你的。”
顾贝曼看上去想要说什么,被尹宓用手指按住了嘴唇,“偶尔也让我说吧。”
“短节目、自由滑,都是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虽然我们没有告诉大家,但不都是你一直在冰面上陪着我吗?我的成绩,永远有你的一份。不论成功或失败,荣耀或唾骂。”她的脸同她的眼眶一起红起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滑冰你明白吗?我知道你有好多顾虑,所以就让我来做好了。你只要看着我,你就都会明白的。”
顾贝曼抱着她,尹宓的心跳透过两层衣物与两身皮囊传递到她身上。那或许比登上赛场的一刻还要紧张,比在自由滑最后动作时刻跳动的还要激烈。
多少年了还是这样,只要一紧张就胡言乱语。
尹宓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她连呼吸都屏住,看顾贝曼一直低着头毫无表示。
她并不感到心慌,也不觉得自己是被拒绝了。她更多的是心痛。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肯走出自己划出来的那条线一步呢?
她终于将手指从顾贝曼嘴唇上挪开,慢慢滑到了她熟悉的轮廓上。
“姐姐……”尹宓轻轻地喊她,却没有下文。
“我手酸了。”顾贝曼忽然说。
“什么?”尹宓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她听力没有问题,也没有在冰面上把脑子摔散退化到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地步。所以她愣了一下后立马反应过来,“啊!对不起,我马上——”
“你核心练得怎么样?”顾贝曼笑了一声,当真松开了手。
尹宓惊呼一声,下意识反应搂住她的脖子,双腿用力绞在她的腰上。
顾贝曼身上还挂着个人却也能轻松向前迈出一步,将尹宓抵在了门板上,甚至还细心地用手臂垫住了尹宓的脊背和后脑,没让她完全撞上去。
这下尹宓完全被她逼在了身前与门板之间的缝隙里。
但这是顾贝曼,所以她完全不觉得心慌。
顾贝曼垫在她后脑勺的手指绕过来拨弄了一下她的耳垂,“这也太听话了。”
尹宓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人按着头堵上了嘴。
靠近之后尹宓才从顾贝曼的皮肤上闻到一点残留的酒精味道。她挣扎了一下想空出嘴问“你喝酒了”。
顾贝曼眉头一皱,显然对她的反抗感到不满。她空不出手,于是用身体的力量把尹宓按回去。
不愧是舞团的首席,她整个人竟然能像一张网控在尹宓身上。
尹宓被迫尝到一点苦味,还有一点涩口的甜。
考虑到她刚才按着顾贝曼的唇堵了人家的话那么久,现在这个遭遇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顾贝曼的吻,或者说这不该叫做一个吻,更像是某种撕咬。
她完全是用牙齿折磨尹宓脸上最嫩的两块肉。
尹宓能够感觉到嘴角被她用尖牙咬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姐姐就要连着肉一起咬下,但到头来顾贝曼还是轻轻地,用小猫同人类厮混的力气点了两下算数。
尹宓本来被她的突袭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会儿缓过点劲来。她眨了眨眼睛,从顾贝曼的行为里意识到一点。
比起吻,姐姐看起来更想把她整个人生吞活剥下去。
好吧,也不是不能接受。如果顾贝曼真的能把她吃掉藏在肚子里,那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尹宓腰上稍微用了点劲,把自己卡在了门上,松出两只手去摸顾贝曼的后背。
她的心理咨询师曾经说过,如果想要安慰一个人,可以从头发一直顺着脊柱向下轻轻抚摸。
她试着做了两次,奈何位置有点高,只能拍拍顾贝曼的后背以示替代。
顾贝曼被她摸得没了奈何,总算松开牙轻轻舔了一下尹宓被自己咬得有点发肿的嘴角,“当撸猫呢?”
哪儿敢啊,尹宓腹诽,家里这位分明是头狮子。
她挣扎两下,“行了,快把我放下来吧。你不累啊。”
“刚才是谁说自己腿疼?”顾贝曼把她放了下来,又假意要把她重新抱起来,“不然直接抱你去浴室?”
虽然,不过,但是,也太快了点吧?
顾贝曼看见她缤纷的脸色,点了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叫你去洗澡而已,知道一天比赛下来自己身上什么味嘛?”
哼,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我还不了解你,尹宓用眼神这么示意。
不过她非常聪明地读出来顾贝曼话语里的亲昵和假意的别扭,于是飞速啄了一下顾贝曼的唇。
刚才是被偷袭得手,这会儿尹宓意识清楚,完全自然行为地亲了一口,终于有功夫体会一下所谓的恋爱的感觉。
“又想什么呢?眼珠子转这么快。”顾贝曼用那种温柔里带一点虚假的严厉的口气问询她。
尹宓当即回答,“有点奇怪。”
顾贝曼挑眉,“正常。运动员是世界上精力最丰富的一类人。尤其在奥运周期,选手们大多会表现的比平常更兴奋,更易激。这是他们身体备战重大比赛的反应。相关而来的就是各类激素问题。你应该知道每次奥运会的后勤都会准备足够量的计生用品以防备搞出人命。”
她顿了顿,用给论文总结陈词的语气说:“所以你有类似的需求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