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任文斌在小说世界已经站到了顶点的缘故，他对这个噩梦模式的现实世界格外有兴趣。任文斌不知用什么方法办理到了居民身份证，并且像是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现实世界的知识。

苏行对金融这一块的知识实在不大了解，但他能看到这变态拥有的资产简直如指数一般呈现出了爆炸性的增长，放到一年前，他几乎要认为这是天方夜谭。

任文斌倒是表现得很平常。

“金融这一块，两个世界没有差太多。”

苏行只能感慨苏静创造了一个变态。

任文斌到现实世界已经三个月了，盛夏已尽，到现在已是秋末。苏行特别想感慨一句，他成功活到了现在，而且全身上下没添一处新伤。任文斌最多只为他背上那三个字的消失表达了几分遗憾之情，也没有真把他拖走再去刻三个字。

除此之外，他俩过得竟然还真有点像同居的男女……哦不，男男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闲，苏行忽的想起曾经韩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单做情人而言，那个人可是完美的。」

他曾经觉得这人他妈在开国际玩笑，现在，苏行却深有同感。

这人能包下做饭洗衣洗碗打扫等全部麻烦活，同时还能负责耗心费神，挣钱养家，偏偏这人又不是呆板无聊的货，浪漫与情调玩得一个比一个溜。相比较而言，他基本可以每天窝在对方怀里入眠，然后伴着一首曲调欢快的钢琴曲清醒。

“任变态。”

“嗯？”

“我觉得我大概废了。”

那个人笑，伸手把他揽过来。

“宝贝儿，如果我要在这个世界开一个公司的话，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苏行能闻到任文斌身上的香水的味道，不同于空山新雨，不同于凛冽魅惑，有一种沉香木的味道，厚重悠远，又似带着一种禅意。

“你随意。”

苏行觉得从小说到了现实，还打算侵占现实世界的，任文斌算是实打实头一个，即使这人到不了小说中的位置，估计也是一个祸害，混的不会太差。

“那你想要什么职位？”

苏行忽然明白了为何任文斌要与他谈论这个问题。他觉得他的人生太过清闲，那任文斌就会给他提供工作，这两个话题大概可以构成一个因果关系。

苏行想了片刻，扬起嘴角。

“老总的位置？”

任文斌虚虚握起他的左手，就像是古欧洲的绅士那般，在无名指的戒指以及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姿态优雅端庄，像带着某种誓约一样，那张俊美的容颜竟有了几分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感觉。

“那我就为你打工。”

那男人带着浅笑抬眸。

苏行丝毫不怀疑任文斌这句话的真实性，这个人能说得出口，他自然就做得出来。

他想要老总这个位置，那个人肯定会给他。若是他想要房子，车子，那个人肯定也不会吝啬，如果他对那个人说他想要钱，那个人估计随手就能给他划一串数字过来。以至于他若想看星星，那个人都能为他带来陨石，带来如星空一般璀璨的珠宝，带来万丈高楼之下，灯火通明间流光溢彩的银河。

那个人可以把他推到最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对他俯首称臣。

那任文斌这变态图什么？

不过欲望罢了。

他苏行无需向任何人求任何东西，无需向任何人低头，向人俯身脸上陪笑，那个男人给了他这样的权利。但与此同时，那个人又在逐渐侵蚀他的神经，掌控他的命运。

那个人逐渐把他与世间所有隔绝开来，潜移默化地，那个人正在变成他欲望的根源，变成了所有阴暗，所有污秽滋生的源头。

金钱，权势，尊严，杀戮，亦或是绝望，救赎，甚至于爱情。

他想要，他就给得起。

……

秋末之时，落叶纷飞。

很多事情好像淡在了回忆里。

在闲逛之时，他又一次来到了记忆中的那条长河前。梦外，他看父母携手并肩同行河畔，梦里，他与任文斌一起看旭日破水而出。

此时已是傍晚。

长河两岸的人很多，玩闹，闲逛，散步，谈笑，也有些情侣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这条长河缓缓流淌，相互偎依。

这条河名为清。以前不少人会操一口地方口音叫它清水，后来，可能是普通话普及，又可能是别的原因，一致改为了清河。

苏行觉得他和任文斌一同出现在公共视野内其实挺吸人目光。当然，他觉得最吸引人目光的其实还是任文斌那张脸。

一片叶子，正好落在河岸边缘立着的用作围栏的石柱顶端，应该是片银杏叶，从边缘到叶柄染上了一片明亮耀眼的黄，底下是洁白的大理石石柱，若是用艺术的角度来看，应该也算美景。苏静曾在中二的时期与他说过，秋天的叶子里，当属枫与银杏最为漂亮。

苏行捻起这片叶子的柄，放在眼前端详片刻，然后把它随手抛入石柱后的河上。

“我爸和我妈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苏行的声音很平静，如同在叙述一个真理一般没有丝毫起伏。

“然后呢？”任文斌站在他身旁，略微侧了侧头做倾听状。

相遇，相知，相许。

最终，柴米油盐，粗茶淡饭。

可惜旁边这一个并非是个有情之人，苏行没指望任文斌能从中得出属于人类的体悟和感情。

“发生了很多事情，后来他们结婚了。四后来，他们死了。”

苏行从没料到，在某一日，他能用如此平和，如此冷静的语气述说这个残酷的现实，曾经的悲凉好像随着这条长河逐渐远去，最终淡在了心底。

忽的，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后面想起。

“请问……”

苏行侧过身来。

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看她们的校服应该是市里最好的高中。苏静曾经也在那所学校上过学，天天穿着那身校服在他眼前晃悠。

看到他们俩人同时转身，这俩小姑娘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

“请问你们是情侣么？”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胆大的问道。

情侣？

谁？

苏行第一时间没有领会到情侣这个词在指谁，愣了片刻，忽的才明白这俩小姑娘口中的情侣指的是他和任文斌。

他们两人……算情侣？

苏行觉得他的三观可能坏了。

但想一想，好像从广义上讲他们还真是这种关系。他们曾互相诉说过爱慕，曾发生过关系，现在带着配对的戒指，仍在相互陪伴，并有可能一直陪伴下去。

所以应该用这两个字来称呼他们两人？在苏行还在为情侣这个奇怪的字眼陷入困惑之际。任文斌适时出声。

“你们有什么事？”

那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不知为何，看他们的眼神中有几分热切的光芒:“两位帅哥能不能让我们拍张照？”

拍照？这有什么好拍的？

苏行眉头一皱。

任文斌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许是夕阳的温暖的光为其添上了一层滤镜，站在他身旁的这个男人像是从画，从经过处理的照片里走出来的人物，每一处都完美得让人感觉找不出瑕疵:“抱歉，我和他不喜欢这些。”

那两个小姑娘有几分遗憾，但这遗憾也只持续了一瞬，便再次沉迷在了那个人的颜值里。苏行能看到那俩小姑娘眼睛里好似有光，亮闪闪的。

但她们说的话却让苏行整个人都不好了。

“祝你们一直幸福！”

这时，苏行才想起来这世界存在着很多和苏静一样落入腐坑的，再也没爬出来的迷之女性群体。就像眼前这两位。

任文斌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谢谢。”

就在那两姑娘离开，兴冲冲谈论谁上谁下，谈论任文斌的颜值以及帅哥都是gay的时间里，苏行还没有从她们刚刚说的幸福两字的冲击里缓过来。

幸福？

什么是幸福？

他现在活的幸福么？

苏行觉得只要他脑子没有被砸成肉酱，这个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他曾经所畅想过的幸福至今一个都没有到来。

也不会再来到了。

苏行垂眸，而后抬头。

在夕阳落入河面的最后一缕余晖中，又一次的晨昏交替之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上了那个人的脖子，他用了些许力气让任文斌微微弓下肩，使得两人处于一个相对水平的位置。

苏行闭上眼。

他贴着那个人的唇吻了上去。

隐隐的，他似能听到周围惊讶的轻咦以及倒吸冷气的声音。

不似曾经懵懂青春期那般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厮磨片刻他便撬开了那个人的牙关，把舌探了进去。任文斌一直是会纵容他胡闹的一个人，那个人只是把手伸出揽过扶上他的腰，安静且顺从地接受他的亲吻。

如果情侣是能做这种事的人，那不妨说他们两人是情侣，如果做这种事情能得到幸福……那这世界也未免也太过无聊了。

一吻结束。

苏行又亲了亲那个人的唇角，略带柔软的感觉让人本能地感到愉悦。

至此，黑暗完全笼罩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