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加也的瞳孔一缩。
她确实不指望迷路的谎言能骗过尤利。可那是情急之下冒出来的话,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怎么找补。难道睁着眼睛说自己看不清医院里醒目的标牌所以迷路吗?
来自alpha的气息将她压在了角落里,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呼吸的空间。属于气泡水味道的甜味现在仿佛是可怕的毒药一般,无论时加也怎么躲避,都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大口。
时加也的鼻尖和尤利的衣服紧紧相贴,随着呼吸的起伏,对方身体的热量也毫不保留地烘了过来。
为什么会心虚呢?
时加也说不清楚。她只隐隐感觉到,哪怕她真的说出了自己好像被跟踪,尤利也会一点也不在意。
他单纯地在享受欺压的快感。
尤利死死盯着颤抖的女孩,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躁动的想法蹿了上来,怎么压制都毫无办法,反而让他的心脏更加难受。
明明是遭遇了不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向他求助、还要骗他说只是迷路了?
换成是其他人在这里,是不是时加也就会说实话了。
清脆的铃声打破了电梯间内古怪的气氛,电梯在中间的一个楼层停下,门朝两边缓缓打开。
“啧。”骤然被打断,尤利眼睛微眯,脸色有些难看。
电梯间的镜子反射出门口的人影,尤利看清了那个黑发的alpha。极短的时间内,他的眼睛里闪过了很多情绪,面容里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尤利直起身,轻轻揉了揉时加也的头发。
时加也的一绺头发从耳后掉下,垂在了脸边。
她不敢对尤利的动作有什么怨言,也不敢从尤利的背后去看来人的长相。
“不进来吗?”门口的人一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尤利用足了全部的涵养才没按住关门键。
时加也从尤利的语气中听出了对熟人的不耐烦,她从尤利身后露出了一双眼睛。
德雷克迟疑地站在门口,没有波澜的双眼终于有了一点情绪。
千分之一秒之中,德雷克伸手拦住了快要关上的门,踏进了电梯。
尤利一哂,没有对德雷克方才的态度表现出任何不高兴。
德雷克刚刚一定是以为他在和什么人调情。尤利懒的解释这么多。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再次安静下来,甚至凝固的有些可怕。尤利和谁似乎都是一副不对头的样子,脸上不变的微笑就像是标准化的公式,挑不出一点毛病,但也没有任何友好的意思。
他和德雷克都不想靠的与彼此很近,站在电梯间的两边。如果不是因为空间有限,想必尤利巴不得离德雷克越远越好。
于是时加也站在中间,盯着地板,手无意识地揉搓拿着的报告。
等到了指定的楼层,她就立刻跳出了电梯,仿佛再晚一秒都要被里面无形的巨兽吞噬。
身后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了时加也的后背上,时加也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不敢再前进一步。
电梯门怎么不快点关啊。把他们两个都关在里面才好。
她回头看着两个已经走出来的人,思索怎么开口比较好。
德雷克疑惑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量。
尤利看出了德雷克的意思,状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我不是很熟这里的路。”
他揶揄道:“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能麻烦带个路吗?毕竟我和加也都不是很认识这里的路线。”
时加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尤利睁着眼睛瞎说话,在德雷克探询的目光转过来之前,时加也做好了决定,闭上嘴没有揭穿尤利的话。
说多错多,她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不然不知道尤利又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可以。”德雷克没有犹豫,答应了尤利。
这下轮到尤利一愣,他以为德雷克会在他说自己不认识路的时候就转身离开了。德雷克向来不和别人亲近,就算在学校里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和尤利这种只是单纯觉得别人麻烦、但对别人献殷勤从不拒绝的人不同,德雷克对陌生人的态度简直说得上是恶劣的冷漠。
尤利反应迅速,微笑着说:“那谢……”
德雷克没有理他,转向时加也:“你要去哪?”
时加也偷偷瞥了一眼尤利的表情,确认他被打断后也没有在生气之后,指着不远处的窗口说:“那里……”
“但我自己去就行了!”时加也连忙接上了话。
怕两个人拒绝,时加也几乎是快要弹起来,还没等他们说什么就冲向了那边,行云流水般地交了报告,再跑了回来。
时加也发誓自己从来没跑这么快过。
但凡慢了一秒,她都觉得这两个人会打起来。
时加也抿着嘴,努力让自己从剧烈的喘息中平复下来。
“她好了,看来不需要你带路了呢。”尤利说。
时加也紧张地暂停了呼吸,一口气卡在胸腔里。
尤利在干什么啊!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哦对,忘了说,我家刚入股这家医院。”尤利无奈地摊开手,“我想我应该能找到路。”
“那看来你们医院的脑科还需要努力一下。”德雷克冷漠地说。
说完他问时加也:“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尤利抢在了时加也前面开口,时加也不清楚尤利是不是进修了什么涵养保持的课程,就这样还能面带微笑帮她回答了德雷克的问题:“加也今天来做检查的,你也是吗?”
德雷克知道尤利早就在这里等着这个问题了:“医院股东难道能随意打探病人隐私吗?”
他没否认自己是来医院有事情的,但是也没给尤利任何打探的机会。尤利挖坑给他跳,转脸又被栽了进去。
“当然不。我只是觉得,关心加也就没必要了吧?”尤利笑着回避了德雷克的问题,说,“我更熟悉这里,我陪她就行了。”
德雷克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轻轻挑眉:“怎么没必要?”
德雷克看了一眼时加也:“我是她哥哥啊。”
尤利的微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无比,用于伪装的面具似乎也在这个时候开裂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就连时加也也忍不住呆呆地歪着头,发出了一声拖的长长的“啊”声。
“哥哥照顾妹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德雷克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
时加也无辜地对上了尤利有些阴冷的紫眸,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受的笑容。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有个兄弟啊。
大厅吵闹无比,机器前排起长队,办理着各种手续。三人面前走过一个高大的男人,和身边瘦弱一点的男人讲话,嗓门大的快要掀翻屋顶。完全没注意到时加也这边尴尬的气氛。
时加也趁机往旁边站了站。
尤利的表情非常难看。但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哪来的亲戚啊!
要不是这里这么多人,时加也恐怕就要举起双手自证清白了。
嘭——
一声巨响打破了三人僵持的氛围。刚刚还在讲话的男人突然倒在了地上,头与地面撞击出了很大的动静。
他的四肢扭曲成了不正常的角度,身体在地上抽搐着。眼神涣散的样子吓到了周围的其他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该不会是什么病吧?”
周围的人纷纷聚了过来,德雷克默默地扶了一下被撞到的时加也,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医院的新任股东都不去看一下吗?”德雷克提醒尤利。
时加也从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里听出了针锋相对的意思,偏偏尤利拿他没有任何办法。黑衣的秘书寻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私人医院反应迅速,警卫匆匆赶到,分隔开了人群。
“都让一让,不要拍摄了!尊重一下隐私!”
到来的警卫熟练地疏散聚集的人群,时加也个子又不高,很快就被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了。
尤利嘴角的笑意淡了一点,对时加也说:“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下次见。”
说完他就跟着寻来的秘书匆匆离去。
“唔!”尤利消失在视野里的那一瞬,德雷克忽然闷哼一声,身形不稳地晃动一下,倒在了时加也下意识靠过来的身上。
“德雷克?”时加也惊呼一声。
德雷克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冷汗从额头上冒出。
再晚一秒,尤利都会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
“抱歉……”德雷克的语气很虚弱,他试图自己站稳,可是大脑的剧痛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根本没法使唤起自己的双腿。
“能把我扶到旁边的座椅上吗?”
时加也不清楚德雷克是不是强撑了好久,直到现在才表现出不适。她小心地扶着德雷克坐到了空的椅子上。
人们的注意力还在被骚动吸引着,没人看到这边。
时加也慌了神:“你……你怎么了?需要我去喊医生吗?”
“不用。”德雷克掐住了自己眉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糟糕。
剧痛,晕眩。他的精神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抽空了,吸力拉拽着他的灵魂,天旋地转。紧接着又狠狠撞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德雷克才再次开口:“没事,是旧伤。”
要是知道今天时加也和尤利都会在这家医院,德雷克宁可晚几天再来,也不愿意和他们碰上。
大脑还在一阵一阵地向身体各处传达着痛意,这股疼痛直接作用在精神方面,德雷克甚至不能通过肉//体上的疼痛和它对冲进行缓解。
即使闭着眼睛,德雷克还是能感觉到时加也的眼睛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德雷克想。
我其实一点也不疼。
“很久以前……”德雷克缓缓地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虚弱,“一场意外导致的。”
时加也期待的答案就被德雷克用一句话概括了。德雷克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并不想在时加也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时加也背部抻得很直,坐在一旁双手绞在一起,看着就像是有老师在旁边一样。但实际上她对面前状况束手无措,除了尽量表现的不让人看出端倪意外毫无办法。
“那……”纠结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之后,时加也忽然无话可说。
人与人的痛苦是不能比较的,没有办法切实地感受到那份苦楚,安慰似乎也毫无作用,反而像是敷衍的话语。
那她要怎么说才能让德雷克不那么疼了?
德雷克睁开了双眼,蓝眸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我没事了。”
时加也抬起眼睛,乌黑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德雷克顿了一下,犹豫要不要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想想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是很熟,也就只是冷漠地点了下头。
时加也偏过脸,看向另一处。德雷克的五官过分的标致,面对尤利的时候神情生冷,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然而在看时加也的时候,却总是夹杂着自己也没有感受到的温柔。
时加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脸为什么莫名地热起来。下一秒,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绷紧的身体像是生长笔直的树木。
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时加也抬起双手,两手的手背贴在了滚烫的脸颊上。
德雷克狐疑道:“我不是很有事的样子,但是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