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俞话音一落，徐致僵在原地许久未见动弹。
包厢里弥漫着一股诡异气氛，众人这才意识到迟俞刚刚脱口而出的无心话语的的确确伤到了徐致。
徐致没吭声，放下手中的餐巾去椅子边拿上双肩包。
抿着唇，头也不回出了包厢。
“你小子，乱说话该你的！”迟斐用尚有余热的湿毛巾净手。
赵知棠囫囵擦了擦脸上的奶油，看了迟俞一眼，没说话追了出去。
“徐致！”
面色不悦的男生在前台结账，循声侧头看向她，赵知棠见他敛唇，扬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生气了？”赵知棠走近他，“迟俞不是有心的。”
见他不说话，她又补充了一句：“他就是看我不顺眼，不小心牵连你了。”
“那也是他的错。”徐致不情不愿回道，“本来就过分了。”
赵知棠一时哑口，喉间涌上一股强烈的阻塞感，说不清是为什么。
“没事，他什么性格你该比我更了解。”
“我不管，他不道歉这事没完。”
赵知棠见说不动他，又想起今天还是他的生日，一点也不希望他开开心心来生着闷气回。
“礼物你拿了吗？”她转移话题。
徐致拍拍肩上鼓鼓囊囊的包。
这场生日聚会最终还是以徐致和迟俞的冷战收尾，虽然迟斐一再安慰她说不关她的事，他们两个过几天就会莫名其妙和好，但她还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惴惴不安。
三月底雨水收汁，难得迎来一周大晴天。
赵知棠返校后总是有意无意坐在座位上观察对面那栋楼的情况。
初一学生的朝气明显胜过初三，课间三五成群聚在一堆聊天打闹。
她默默叹着气，思忖迟俞和徐致这会儿该在做些什么。
好在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很久，周三中午放学赵知棠去食堂前路过初一教学楼，正巧和勾肩搭背的迟俞徐致打了个照面。
徐致和她打招呼，笑着被迟俞一把拖走。
看上去已经冰释前嫌。
赵知棠胸口压抑的石头落地，饭都多吃了半两。
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早知道就听迟斐姐的了，白白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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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上的天数一天天减少，学校仅有的恩惠留在清明节当天。
赵知棠回了趟迟家，可惜徐妈说迟俞他们也回老宅祭祖了，因此她去陵园扫完墓就回了学校。
五一是中考前最后一个假期，叫苦连天的初三生得以喘息。
迟式霖和季笙知道她要回家后，特地空出时间订了两天海边民宿。
说是带她放松放松。
乾湾位于南嘉市东边一角，从市区驾车过去一个半小时。
几人早早出发，赶在午餐前到达。
第一顿吃的是海鲜大餐，入住酒店打着现捕现捞的名头吸引顾客，四人满怀期待进去，剥了几只干巴巴的螃蟹后草草结束，最后索性到二楼自助餐厅吃了个半饱。
正午烈日当头，季笙让他们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再去海滩。
赵知棠被分到套间里临近迟俞卧室的房间，朦胧睡意袭来，却隐隐约约听见他在阳台和谁打着电话。
开的免提，对面是个女声。
可惜没听出个所以然，好奇心终究被瞌睡虫打败，脑袋一沉睡过去了。
——咚咚咚
“喂，醒了没？”敲门声裹挟一阵高昂的催促，外面的人没甚耐心，“我爸妈先下去了，你能不能快点。”
赵知棠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在卫生间抹了把脸火速出门。
客厅里，迟俞坐在沙发上捣鼓手机，脚边凌乱摆放着两个游泳圈。
听见关门声，随意抬了下头。
赵知棠身着蓝色连体平角泳衣，正抬手将散落的头发扎成丸子。
“穿得有够复古的。”他漫不经心评价了一句。
不等赵知棠反应，男生提着两个游泳圈出门。
“记得锁门。”
她应了声“好”，套上沙滩鞋匆匆追上去。
下午三点的沙滩阳光依旧耀眼。
绵密的细沙透过洞口不断附着脚掌，与鞋面的胶质摩擦令人极为不适。
她索性脱了鞋，光脚踩在沙滩上。
细沙渗透着太阳的余热，每一脚都像做了次脚部按摩。
迟俞站在不远处，突然伸手朝她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下一秒，他面前的遮阳伞里探出一个脑袋。
季笙温柔笑着，冲她招了招手，“知棠，快来。”
赵知棠加快脚步。
“我们租了个位置，等会儿你们要是玩累了可以自己过来休息。”季笙指指闲置的几把沙滩椅，“这些都是我们的。”
迟俞没耐心地听着，目光时不时落在斜后方的海滩里。
“说完了没？”他催促。
季笙顿了下，表情看上去想揍他，估计这里人多怕影响不好生生忍了下来。
“走吧。”她说，“记得照顾好知棠。”
赵知棠来前说过，她其实不会游泳。
“行行行。”敷衍的几声，“还不跟上。”
赵知棠抱了个游泳圈。
迟俞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走在沙滩上不知道碎碎念什么。
可总有预感是在吐槽她。
她仔细去听，零星听到句“除了学习一无是处嘛”。
好吧，果然人对自己的坏话总是有种莫名的机警。
赵知棠瘪瘪嘴，才懒得和他顶嘴。
视线眺望，远方是苍翠的山体，水面裹挟在两山之间，映衬出品绿和靛蓝。
至少救生浮球以外的景色让人愉悦。
“喂，你先自己玩。”
少年话音刚落，一个猛扎融进了无数人头中，再找不到他的身影。
中间一片人群最是密集，她不想在这腿贴腿肉贴肉的，于是拿着泳圈往左边走去。
水面没过大腿，脚掌尚能够到地面。
她套上游泳圈，学着旁边那些人游泳的姿势开始摆弄手脚。
哗哗溅起的水花，几分钟后人已经没多少劲了。
赵知棠盯着浮标一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一动不动。
没意思。
她直起身，提上泳圈又往沙滩伞的位置走去。
“季姨，我来拿手机。”
“这呢。”季笙递给她，“把防水袋也拿上。”
“好。”
季笙又顺手拿了杯橙汁，“你叔叔刚去买的，喝点。”
赵知棠接过喝了半杯鲜榨橙汁，重新折返回去。
站在沙滩上拍了几张远处的风景照，她把手机放进防水袋，再次下了水。
照旧一个人学习，划累了她就单纯浮在水面上。
底层冰凉的海水翻涌上来，数月积攒的疲惫似乎都得以洗涤干净。
赵知棠正沉浸在岁月静好中，突然哗哗哗周身水花四溅。
眨眼间，身后猛地钻出一个人来。
“你怎么来了？”赵知棠擦净脸上的水，转身看他。
迟俞挑眉，故意拍打水面，“看见个漂浮的人头，好奇。”
“凑近一看，原来是你啊。”
赵知棠默默翻了个白眼。
身体忽然重心不稳往后倒。
“迟俞！”她惊慌地拽着泳圈两侧把手，试图喝止他，“你别拉我！”
迟俞呈后仰姿势，双腿有节奏摆动着，时不时踢到她的膝窝。
见她挣扎，不为所动加快速度，甚至看热闹似的发出几声爽朗大笑。
“那么浅的沟怎么学，来这扑腾吧。”他停在深水区。
赵知棠冷静下来，伸长腿想去够底部，可惜无济于事。
迟俞浮在海面上淡然看她，“游吧，我看着你游。”
“拉我回去。”赵知棠声音低了几个度。
“怕了？”
“拉我回去。”
听着她重复的话语，迟俞心情美丽地推了她一下。
“现在求求我我就拉你回去。”他笑着说，“态度好点。”
赵知棠晃动水底的双腿，强压下踹他的冲动，缓缓伸手，想去拉左手边的浮标。
人又被往右扯了点。
“你这样可就得一直飘着了。”迟俞作势准备游走。
“迟俞，很危险。”赵知棠实在理解不了他这种幼稚的行为，“我不会游泳，没和你开玩笑。”
好好的心情被她严肃的语气大打折扣，迟俞沉了脸，不耐烦指着她脖子上挂的那根黄色绳子，说：“自己打电话叫我爸来。”
“你确定？”她提醒他，“迟叔来了我会告状。”
“行，你厉害。”迟俞深吸口气，“演都不演了是吧。”
“是你先针对我的。”
迟俞懒得再说，一个转身游到她跟前，拉着一侧把手迅速往岸边游。
不多时，两人又回到了浅滩。
“泳圈给我。”迟俞语调冰冷，“反正给你也是浪费。”
赵知棠被迫站了起来。
迟俞拖着泳圈，没一会儿游到了救生浮标最里层。
赵知棠见他泳圈一套，像其他人一样倾身趴在上面。
水面看似平静，海浪却一层层掀起推向沙滩。
重叠的泳圈起起伏伏，至高，蓦地又冲向低处。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音浪。
一波波海浪推进，迟俞的脸逐渐清晰。
赵知棠见他白了她一眼，转身又往后游。
她不敢太靠里，站在浮标附近拍着照片。
拍拍人，拍拍风景。
还给尤素发了几张。
鱿鱼丝：【好啊你，快考试了还这么爽！】
池塘：【盛情难却】
鱿鱼丝：【我怎么感觉你在炫耀！】
赵知棠微微勾起唇角。
鱿鱼丝：【第三张里面是不是迟俞？】
第三张？
赵知棠点开彩信界面往上滑，将第三张照片慢慢放大。
五花八门的泳圈，模糊像素下全是毫无差别的人头，很难分得清谁是谁。
“喂赵知棠！”一道尖锐急促的嗓音划破此处静谧。
下一瞬，一阵猛烈撞击，赵知棠眼前一黑被腥咸的海水浸没。
“咕噜咕噜”几声，鼻腔灌进海水。
她惊慌失措扑腾着，一个用力失重地站了起来。
待缓过神，人已经在沙滩上。
什么情况？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都叫你了怎么没反应？”
身后传来一声责问，但奇怪的是，她竟隐隐听出他语调中的急促。
“人——”他欲言又止，“没事我就回去了。”
赵知棠点头，轻轻咳了两声。
“等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两手空空，“我手机好像被淹了！”
“手机？”迟俞轻啧一声。
很快的，浅水区出现一个弯腰摸索身影。
赵知棠焦灼盯着他，步子不由自主越靠越前。
“没有吗？”
“别说话。”迟俞整个人都潜了下去。
“这个？”
白色翻盖手机呈四十五度摊开，咸湿的海水从听筒口里溢出，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淌水。
“报废了。”迟俞合上抛给她，“不怪我啊，提醒你了自己没听见。”
赵知棠反复检查。
“扔了算了，本来就一破手机。”
意外没听见她的反驳，迟俞抬头瞥了她一眼。
“喂喂喂，得红眼病了你？”他无措地摸了摸后脑勺，“你哭什么啊，回去赔你一个新的，最新款，你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