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陆小川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快，但在精细手工活方面却天赋平平，一件旧衣服裁裁剪剪半天，房间里面像下了场鹅毛大雪。
宋野桥趴在陆小川跟前，目光随着剪刀起落，却瞟见了陆小川黑发间缀着几片细小的羽毛，像是有星辰落在了他身上，宋野桥忽然走神地想：如果他愿意染白发，一定好看极了。
陆小川对他的脑补浑然不知，费力将布料裁好后，他又下楼问杜老板要了个塑料袋，把满地的绒毛归拢到了袋子里，然后开始一边封边一边将羽绒从预留的孔里面塞了进去。
他实在不擅长针线活，坐在窗边拆拆补补好几次，适合狗穿的衣服才勉强改成型。
等到终于收完最后一针，窗外的日头已经西斜，他仰头左右扭了扭僵痛的脖子，发梢落下一片羽毛，正巧落在宋野桥面前。
宋野桥眼急爪快将羽毛刨了过来，藏在自己的狗窝。
活动完筋骨，陆小川又感觉有点热，便将空调调低两度，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缝拉链。
但拉链是个大工程，两边链带都需要缝，如果照自己现在的速度，恐怕到晚上，都还要挑灯夜战。
陆小川转头看了眼窗外，连绵山脉上覆盖着皑皑白雪，一眼万里，他忽然灵机一动，连忙拿起剪刀，将剩余的衣服布料剪得又细又长，然后将一头缝在了拉链位置，准备用绑带来代替拉链。
宋野桥被他这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狗脑还没缓过来，就被陆小川一把捞了过去。
两条袖口被对剪成了四截，穿在狗腿上有些大，看起来空荡荡的，陆小川想了会儿，又剪了几根绳子把狗腿部的袖口扎紧，最后往里面塞了些没用完的内衬布料。
将四条腿填充好后，陆小川像烙饼似的将老6翻了个面，让他背躺在自己怀里，仔细将肚皮上方的衣襟整理好，又把绳子绕着肚皮和狗背绕了好几圈，确认不会透风后，他才非常满意地打了个蝴蝶结，算作收尾。
“叮……恭喜完成新春活动[新衣]，获得进度：20%。目前进度：35%，获得积分：200，剩余可用积分：350。”
小三毫无感情地将系统通知念完，然后忽然“耶”了一声道：“咱们终于有积分了，可以还……啊啊！你在干什么！”
宋野桥看着落进背包的[惊鸿照影来]道具，理直气壮道：“有钱了当然是买买买啊。”
原本还算富裕的积分在小三绝望的瞳孔中，倏地变成了150，甚至连还债都不够。
它神情呆滞、眼神空洞，活像被渣男骗财骗色后无情抛弃的花季少女，喃喃道：“不是说完成任务后就还我吗？”
“你看，我就说AI干不过人类是有原因的，”宋野桥毫无反思之情，甚至振振有词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听没听说过？”
一颗纯净的电子心惨遭欺骗，小三神情迷离破碎，
宋野桥安慰它道：“没事，至少我留了150积分还账。”
小三气愤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哼！你是想说你良心未泯？”
“不是，”宋野桥摇摇头，纠正它道，“我只是知道不能竭泽而渔。”
小三：“……嘤！”
“对了，”宋野桥又问道，“你们这个死贵的道具该不会也限时半个小时吧？”
“倒是有两个小时，”想起上次因为时间关系，不得不被紧急叫停的托梦事件，小三瞬间警觉，“你想干什么？系统禁止使用道具搞黄！”
宋野桥：“……”
他仍不死心地问：“搞了我会怎么样？”
小三鄙夷地看着他：“你会笑得合不拢嘴。”
“……”宋野桥赞叹，“看人真准。”
但他买这个道具，本来也不是为了那种事的，于是也没再接着往下问。
他舒舒服服换了个姿势躺在陆小川怀里，享受着姗姗来迟半年的约会。
传说有情人走过仙人桥，就能被爱神眷顾，永不分离，虽然他现在只是条狗，但并不妨碍以后和陆小川长长久久。
*
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响。
陆小川闻声回头，见是几个阿姨谈笑结伴从身后走来。
他有意欣赏雪景，便停住了脚步，侧身让到一旁。
“小帅哥外地人吧？”走在几人最后面的红衣阿姨路过他旁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看了陆小川几眼，语调里夹杂着方言口音问道，“怎么挑这个时间点来旅游？太冷了，划不着。”
陆小川笑了笑，说话间有一阵冷雾呵出：“平时候太忙了，就这段时间有空。”
阿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往仙人桥那边看了一眼，拉着陆小川低声问道：“帅哥，你不会是来寻短见的吧？”
“啊？”
“年纪轻轻的别那么目光短浅，再轰轰烈烈的情情爱爱也就那么几年，等你再长大点儿，就会就会发现一辈子长着呢，用一两年来还几十年的债，半点都划不着。”
“阿姨……”陆小川无奈道，“我真的只是随便过来看看。”
“真的。”陆小川掂了下怀里的狗，说道，“你见过谁自寻短见还带条狗的？”
“也是，”阿姨这才放心下来，松了口气道：“那你怎么才穿这么点儿，我还以为你是来跳河的呢。”
说完，她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塞到了陆小川手里：“赶快戴上吧，别感冒了。”
和她同行的人已经走了十几米远，见人群中少了个人，回头喊了几声。
“马上来！”阿姨应了句，转头又拍拍陆小川的手，又摸了摸他怀里的狗，笑眯眯道，“阿姨先走了，这围巾就送你当见面礼吧，千万别想不开啊。”
陆小川刚点完头，阿姨便风风火火地走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陆小川笑了笑，感叹道：“腿脚真好。”
手里围巾余温尚在，他低头端详片刻，难以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迟迟接起。
“喂，赵老师？”
电话那边是一道年轻的女音，带着点儿惊喜：“小川哥？”
“莹莹啊？”陆小川怔了片刻，意外道：“正月都快过完了，你还在老家吗？”
“是啊，这不快两年没回来了吗？我妈说想我了，我就多在家里陪陪她。”林莹笑了几声，说道，“她不只想我，还想你呢，这两天总在我面前念叨你，搞得我都吃醋了。”
“是吗？我也想她了。”陆小川抱着狗的手拈起一抹细雪，在指尖搓成水，“对了，老师呢？”
“上街买菜去了。”
“哦，那她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林莹俏皮笑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话说得……”陆小川不禁笑道，“当然是真话。”
林莹叹了口气，说道：“不太好……”
陆小川的心立马就被揪了起来。
这世上，宋野桥和赵老师是他唯二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如今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如果再失去一个……
他光是想到这种可能，都觉得十分难以忍受，着急追问道：“老师怎么了？”
“我就吓吓你，你还当真了？”林莹嘻嘻笑了两声，“别担心，没什么大事，都是些肺啊嗓子上的一些老毛病，当老师的不就这些职业病嘛。”
陆小川拧眉叹息道：“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算了，过几天我回来看看吧。”
“真的？”林莹惊呼一声，高兴道，“说话算话啊？我这就告诉老赵去，她要是听了，能少咳嗽好几天。”
“是吗？”陆小川同她打趣，“那你可一定要记得告诉她。”
挂断电话，陆小川定定在桥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宋野桥舔了舔手背，他才回过神来，轻轻揉了下狗头。
*
仙人桥听着神秘，但其实只是一座古老的小拱桥，桥面很窄，差不多只够两人并肩同行，于是在好几年前，还有一个听起来像月老的名字——情人桥。不过人怕出名猪怕壮，桥也差不多，当时文旅局打着浪漫的旗号，想吸引一些年轻人来旅游带动消费，结果刚发展没半年，就有两个刚因分手伤心过度的痴男怨女从桥上跳了下去。
于是寂寂无名了数百年的石桥刚有了自己的名字，又被下达了紧急改名的通知。
桥下清波不在，河面上一层薄冰，河边两岸枯败的垂柳覆了层细雪，像极了暮年老妪，悲伤又苍凉。
他找了块整石，将上头雪扫干净，然后又垫上从民宿里顺出来的塑料袋，抱着老6坐了上去，摸出手机道：“乖儿子，给你看个好东西。”
这话说得……
宋野桥不由心猿意马，连忙抻着脖子看过去。
结果是半年前自己推给他的视频。
这个博主的视频没啥规律，主打一个随性发挥，常常是上半截还在说村东头的狗，下半句就看村西头的庙去了，但宋野桥还挺喜欢这样的视频。
没有计划，说走就走。
多有意思的事。
就像现在，宋野桥也想不到陆小川会没有计划地抱着他，坐着这儿吹着冷风，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视频。
很无聊，但又挺浪漫。
刚开始的那个视频已经看完了，陆小川也没刻意去搜其他感兴趣的视频，就跟着推荐点，点到什么看什么。
娱乐的、八卦的、鬼畜的、科普的……
划到最后，陆小川手指都划累了，他看着怀里的狗，忽然说道：“老6，我们玩个游戏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