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俨毅一路疾驰,直到看见军营的影子,心中的怒火才渐渐平息……
当初战事告急,节节败退,前任将领被射杀后,无将愿往,留得不愿降的士兵,无头苍蝇般冒死拼杀,却如蚍蜉撼树,抵挡不住,路俨毅到达战场时,很多人都在等着与城共亡,吴军医就是在那时自荐入了营,所有活下来的将士多少少少受过他的恩惠,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路遂出生时,他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吴军医自己瞒着众人混淆了路遂出生的时日,当他清醒要封口时,军中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是流霜死前生的。
所以他从未想过这消息是从他这里传出的。
路俨毅到了营中,给所有人加训,直到给人训了个半死,心情完全平复了,才开始返家。
他在乳娘惊诧的目光下抱起路遂,紧紧的拥在怀中。
乳娘见父女两人要亲近,就避嫌出了院子。
小家伙看见好久不见的爹,啊啊的喊着,还伸出越来越有力的小手毫不客气的抓住了她爹的头发。
涌上来情绪散去,路俨毅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小家伙不愿意松手,他连抬头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外出玩耍的流路带着糖葫芦钻进了路遂的院子:“宝宝,舅舅给你带了好吃的哦……”
看见路俨毅后,流路激动非常,快速靠近抱住:“姐夫回来啦!”
而跟在身后的卫昭,看见主人的身影,闪身就没了踪影。
嘴中还抱怨着:“姐夫回来都不告诉路路,自己一个人来见宝宝……”
路俨毅听不清他小嘴巴巴的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头发和头皮都快被闺女扯掉了,向流路求助道:“路路,快把宝宝的手从姐夫头上拿开……”
流路似懂非懂的看着两人的姿态,在看见路遂的手时,恍然的试图拿开她的小手。
路遂啊啊啊的说着什么,小手握得更紧,路俨毅的嘶声不断,所有的伤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痛。
路遂的眼睛随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来回移动,伸着另一只手,向流路讨要。
流路不舍的递给她,哄着她松手,两样都有了,路遂怎么可能松手,张着长了两颗乳牙的小嘴,口水滴到了她爹的头上。
舍了糖葫芦也没换来松手的流路,气呼呼的瞪着小家伙,小家伙也不甘示弱的冲他啊啊啊的大叫。
两人就这样斗上了嘴,可怜路俨毅头疼,耳朵里也如魔音灌耳一般……
乳母回来时,就看到三人这般斗气又可怜的模样……
慌慌张张的上前抓着路遂的小手掰开,哄着她到自己怀里,路遂见着乳母,扑向她怀里的同时,手里的糖葫芦Duang的一声,顺带给了路俨毅一下,是硬硬的糖衣撞击脑门的声音。
路俨毅脑门一痛,只觉得今日运势不佳,逃似的离了这小院。
流路跟着他的脚步,抓住了他的衣袖,睁着一双无垢的眼睛疑惑道:“姐夫,等等路路呀,不要走这么快!”
发髻散乱,发冠都歪了的路俨毅,狼狈的样子惹得流路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气糊涂了的路俨毅,将这人拉进了身,将流路梳得整齐的头发揉得凌乱不已,在流路的连连求饶下,才松了手。
昏黄的霞光下,凌乱的碎发随着风飘在流路的脸颊边,被姐夫欺负得有些气恼,眸中含着泪光,路俨毅心砰砰乱跳了几下,像被利箭击中般,他唾弃自己幼稚,嘴角却忍不住裂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天边的云霞渐渐淡了颜色,路俨毅回过神,哄着生气不理他的流路,低声下气的给道了歉,两人才回了院子重新束了发,相携一起去了饭厅。
路俨毅归家并未提前知会府里,坐在桌上看见的都是符合流路口味的饭菜,一道糖醋小排,一道拔丝山药,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一碗米饭。
端着米饭来的下人见了主子坐在饭厅,眨了眨眼,赶紧赶去厨房告诉厨娘。
先添了一碗米饭,路俨毅在两道甜滋滋的菜中,偏移了方向,选择夹上一筷子青菜。
流路见此,偷偷摸摸的将青菜豆腐汤推得离姐夫极近,还带着几分鬼祟的偷笑。
路俨毅佯做不知,待下人上了新菜,他将新上的蔬菜和汤中的青菜各夹了一筷子送到了流路碗中。
流路左闪右躲都没有逃过,愁眉苦脸的看着,他现在觉得米饭都不香了……
才来时,流路珍惜每一顿饭菜,再后来只爱肉食和甜滋滋的菜,蔬菜不爱吃一点,挑食得不行……
若是没人夹到他碗中,就会视而不见,路俨毅不常在府里后,柳伯与他讲好两道爱吃的换一道不爱吃的,刚刚他本以为可以逃过,没想到反而多了一份。
在吃饭上,路俨毅也不惯着他,待他将碗里的吃完后,又给他添上,几次之后流路又气又怒。
恶从胆边生,他站起身来抢过路俨毅手里的饭碗,倒进汤碗中,把桌上还没吃完的都倒进汤碗中,最后将汤碗挪到自己面前,自己碗里的也倒进去,拿着汤勺搅合搅合,大口大口的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双带着火光的眼睛使劲瞪着路俨毅。
被抢了饭碗的路俨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系列操作,最后在那喷火的目光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流路生怕他抢,吃饭的速度更快了,吃完后忍不住打起了嗝。
路俨毅怕他吃太撑对身体不好,赶紧让人拿来了消食的山楂丸……
一人吃了六分饱,一人撑了十二分,路俨毅只好带着他在府中乱转……
将军府不算小,只是住的人不多,主子不多,下人也不多,自然很多地方便闲置了,两人慢悠悠的在府中走着,府中照明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烛光,天上闪烁着明亮的星辰,倒是有几分趣味。
“姐夫,姐姐在天上会觉得我乖吗?”流路望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突然有些心虚。
“会吧?”路俨毅想想晚饭时的模样,违心的答道。
直到流路不再撑得慌,路俨毅才带着他回房睡觉。
哄着他睡着,路俨毅拎着一壶酒上了屋顶,他看着天上的星辰,霜儿会变成星星是他哄着流路的谎言,可此时他却又觉得说不得她真的在天上关注着他们……
酒意渐浓,他看见了飞扑在他身后为他挡了一箭的流霜,鲜活明亮的眸子渐渐暗淡,失了力气的手从他手心中渐渐滑落。
一切是那么突然又那么绝望,他突然想起,白雪皑皑中,她笑着说要堆三只兔子的模样,可惜他就想着孩子出生了,他们中间就多了一个小跟屁虫,不愿意那么早早的让小家伙出现在他们中间,执拗着不愿意。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划过,滴落在绿瓦上,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他乘着酒意,随着微风,躲在这屋檐之上,在睡梦中重回年少时她闯进生命之中,又在战乱之中离自己而去,再到流路气鼓鼓的抢饭菜的模样。
一切定格在流路冒着火光的眼睛,路俨毅头疼的睁开眼,竟然已经天亮……
朝阳红彤彤的从天际缓缓升起,他晃了晃还有着酒意的头,就看见流路穿着一身武服跟着卫昭学着打拳,一招一式有模有样,也不似自己教时那般敷衍……
“公子,这一套拳学会了,昭昭就带公子去买流水巷那边的冰粥……”卫昭笑眯眯的哄道。
他这模样像极了柳伯的样子,活脱脱的一个小狐狸。
“昭昭要说话算话!”流路说道。
“昭昭说话算话,只要公子考试过了,就可以……”卫昭说道。
“又要考试!我不要吃冰粥了!”流路不高兴的起身。
卫昭狡黠的一笑:“那公子还要像主人那样吗?要像主人就要考试学习呀,不信你去问问主人……”
说起路俨毅,流路不高兴的嘟着嘴:“考就考!我才不要问他,他太坏了!”
路俨毅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哪里又惹这小家伙生气了?
“嘶,上次去寻军医忘了给府里交代……”路俨毅一拍额头,他乘着两人未发现一窜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碗乳茶,还拎了一包糕点。
路俨毅在饭厅等了一会儿,流路才洗漱完了来到饭厅。
“路路,姐夫专门去买了乳茶和糕点,给路路赔罪,路路原谅姐夫好不好?”刚刚强行敲开阮香斋的门,差点被骂的路俨毅脸不红气不喘的同流路说道。
“姐夫,做错什么了?要跟路路赔罪?”流路目光忍不住停留在吃食上,却又傲娇的撇过头。
伯伯说姐夫做错事情不能轻易原谅他,不然就会一犯再犯,昨日见到姐夫开心给忘了,今日的他才不是那么好收买的人!
“啊?”路俨毅忍不住想难道路路没生气?
流路哼了一声,不舍的将最爱的乳茶和糕点推开,撇开头等着自己的早饭。
看他这模样,又不像没生气的样子,路俨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他不说,流路大力的拍了拍桌子,乳茶都荡了出来,流路可惜的看了一眼,继续生气道:“姐夫说不出来做错了什么吗?姐夫的道歉一点都没有反思自己,只是为了哄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