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要

繁体版 简体版
大叔我要 > 虚渡 >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有家的人就像在这个世界上有了根基、枝叶、庇荫。但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像柳渡、上官歧这样孤独的人,像一株株独自生长的草,也能顽强地从贫瘠的土壤中吸取养分,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地。

这个年,对他们两人而言却是天差地别——柳渡自然是在都督府里度过的。在李泱的巧手布置下,府邸里张灯结彩,红绸金饰高高挂起,庆贺他们无恙归来,一片热闹喜庆。

而另一头,回到小南山的上官歧却是另一番光景。

法慈方丈那日自县衙监狱被救出后,暂居泗县医馆休养了几日,在上官歧下山寻他们的前后脚,就回到了白鹭寺,但他面色忧忡,匆匆交代了事务便闭关不出。

除夕夜的一场罕见大雪压垮了寺庙后的一片竹林,将围墙、花圃也压坏了不少,寺里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一地狼藉修葺清扫完毕,勉勉强强过完了这个年。

至于那批尚未履约的针蒌,过了大年十五,和华堂的人竟然也没有再来找他们。

柳渡仍心下有些不安,便趁给庄景和拜年之机,向他打听了一番,却被告知,药材和违约金已由蕙草堂尽数补齐。

——崔道长竟打听到了南越的情况,还出手相助——柳渡心下十分惶恐,知又是欠了道长一个极大的人情。

大年十五那日,泗县照例是举办燃灯节。

但不知怎么,本应于午夜时分腾空的烟花,竟然没有正常爆破。烟花师手忙脚乱地搬上来第二个备用的,竟然也没能点燃。

侯乾坤骂骂咧咧地前去查看究竟。

那烟花师亦是焦头烂额,想将那火药筒翻过来检查,在他凑近的当下,第一支烟花却意外爆破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烟花师被掀翻在地,紧接着另一支烟花也猛然爆炸,炽烈的光芒照亮半空,一只残断的胳膊划过人群上方,又在地上滚落了两圈,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子。

人群的尖叫声立刻淹没了烟花师的哀鸣,燃灯节顷刻间化作一片混乱。

侯乾坤好容易才疏散了人群,只见那烟花师脸色苍白如纸,捂着断臂的创口在地上嚎叫翻滚。

燃灯节的烟花事故仿佛是一场不祥的前兆。

几天后,侯乾坤终于查出原因,原来储存烟花的仓库竟不知何时藏匿了一窝老鼠,在这寒冬腊月时节饥饿万分,便把那些硫磺、木屑都啃出了中空。

侯乾坤的右眼皮一直跳了一周,但不详却始终没有发生,他便以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导致的,很快生活中各项忙碌事务,就像大雪一样,将这场意外彻底掩盖。

沧平郡太守陈福也觉得,自去年以来,自己就麻烦不断。

沧平位于渚江上游,主要负责修建一个蓄水池,以便在洪涝或干旱时能够灵活调节水量。相较于渚州的河道改造工程,这一任务显得简单许多。

但那位负责水工的官员,实在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半吊子,测量了好多天,最后只呈上来一张潦草的规划图纸。

碍于时间紧迫,陈福只得匆匆批复动工。谁知才挖了不到一半,工人们就发现地底下竟是一整片坚硬的火成岩,普通的铁铲根本毫无用处。

陈福大怒,当即将那官员投入大狱。他又找了几个工匠重新测量,但亦无进展。

一是因为活儿都开了个头,重新动工费时费力,二也是看到前任的惨状,那些工匠皆唯唯诺诺不敢进言。

事已至此,陈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调集了双倍的人力,用铁凿子一点一点将岩石剔开。

历经数月,好不容易挖出一个雏形。下一步是在湖底铺设沙砾蓄水层,再拿粘土固定。

这时,那蓄水池所在地——敖县的县令高全贵,为了向家中女眷炫耀自己的政绩,邀了一众人等前来参观。

为了展示这一宏伟的作品,他命人推动了连接出水闸的绞盘——青石闸门缓缓升起,澎湃的水流咆哮着冲出闸口。

人多嘈杂,水流轰鸣。他们竟丝毫未注意到远处湖底尚在施工的工人,于是一场惨祸由此酿成。

更糟糕的是,由于池底的防水工程尚未完善,灌入的水把新铺的砂砾层冲得干干净净,不得不将水清出后返工重修。

已无法考证这个傻逼高全贵当时是出于何种心态干出的这种事。而且此人竟然还摆平了那十二户人家,稳稳当当地保住了他的乌纱帽。

接连的灾祸让陈福满头是包。

沧平不算富郡,本来财政就很捉襟见肘,一时半刻拿不出这些银两补足这些灾祸意外损失,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工部递交了新的预算申请,希望皇帝能法外开恩。

谁知,皇帝竟然亲自前来视察了。那日,他亲眼见到还是个“毛坯”的蓄水池,雷霆大怒,直斥陈福用了这许多银两,一定是贪污受贿。

陈福慌得赶紧跪地磕头,本欲掩盖的实情也只好和盘托出,将所有账簿一并奉上查阅。

经工部细查,确实没查出高福贪墨,虽免去牢狱之灾,但被罚了一整年的俸禄,令其亲自督工,务必按期完成,这才勉强平息此事。

哪知这年关将近,又出事了。

工人们接二连三地患上了腹痛之疾,初始以为是饮用水受了污染,或是无意间接触了工地中的脏污所致,并未重视。

以为顶多和那劳痹差不多,服用两帖药就好了。

但这回,情况却有些不妙。先是上吐下泻,伴随着连日高烧,然后腹部开始明显肿胀,面色蜡黄。

由于无法正常进食,也无力饮水,患者的病情开始逐步恶化,四肢消瘦得如同干枯的树枝,而肚腹竟肿胀如同怀胎九月的孕妇一般,看起来十分诡异。

第一个患者是在大年初四凌晨死的。

他名叫石方正,是东侧泥工队里个头最高、最壮,也是干活最卖力的一个。家中尚有一未婚配的长姐名叫石田娇,还有年衰体弱的老父母。

小伙儿从工地到家的那一刻就快不行了,脸颊凹陷,原本魁梧的身材瘦得四肢在衣袖裤腿里直晃荡,肚皮被撑得老高,那块儿皮肤几乎变成透明,泛出黄色的液体光泽感来。

一家人见状,又是害怕又是伤心,那大个儿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才强撑着回到家,没过几日,便停止了呼吸。

死后,他的肚皮就以眼见的速度迅速瘪了下去,变成黑黄黑黄、皱皱巴巴的皮囊,覆在脏器上。

沧平民风素来剽悍,那石田娇也十分刚毅,擦干眼泪,就直接跑到工长家里讨要说法。

北方各郡有初四迎财神的习俗,工长一家老小正在忙上忙下请神像、摆贡品。然后听到大门被擂得如山响。

工长的媳妇儿欢喜道:“财神来了!”便起身去开门,身后两个娃娃也是欢叫着拍手:“哦!财神来啦!财神来啦——”

结果一开门,竟然是一个乱发披肩、满脸悲愤的女人。

“姓张的,你出来!我弟弟因为修水库丢了命,你们家得给个交代!”

工长的媳妇吓了一跳,慌忙退进屋子喊自家丈夫。

“这么晦气?”

工头急匆匆地赶到门口,一看门外女子满面怒容,正指着自家大骂,一旁几个邻里闻声,也探头出来张望。

工头大致听了个前因后果,当即堆起一张笑脸:“姑娘,你弟弟是因生病去世,跟咱工地没关系啊……”

石田娇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抱头嚎啕大哭起来:“放屁!他在工地时就生病了!

“就是你们害了他!我不走了,你们不给说法,我就死在你家门口!”

工长的媳妇急了,这还大过年呢,给旁边人家看笑话,当即一手拽起石田娇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哭号的嘴:“大妹子,要不,咱们进屋慢慢商量……”

石田娇力气极大,猛地挣脱了那女人,将她摔了个屁股礅儿。

自己两手在地上一撑,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张工头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摆了摆手,叫媳妇回房取了十两纹银。

石田娇看到钱,才止住了哭,但她还是没接:“张大哥,你这是不是太少了点。之前死了十几个那次,每家每户可是赔了二十两银子。”

“那是县里的高大人自己掏的腰包,他是什么人哪,咱哪能跟他比……

“这回石兄弟那病,确实很难说和工地有什么关系,我也只是看在你们家不容易的份上,唉……”

石田娇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又张望了下工头家里的陈设——看起来确实并不富裕,亦是茅草屋顶、黄泥巴糊的墙,比自家好不了多少——猜测可能确实是拿不出更多的来了,便悻悻起身,用袖子囫囵抹了抹脸上的鼻涕眼泪,接过银子回去安葬弟弟了。

但过了十五,到了返工那日,张工长发现他那队一共二十人,竟然有六个人没来。

平日里那些工人流动也很频繁,但也没见有那么多人同时罢工的。

他慌忙跑去找监造。没料到的是,这一早上,已有好几个工长因为此事找到他了,棚里已是吵翻了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