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星终于过上了安定了日子,可以安心读书了。
在外面装一装学霸和神童,他尚且可以应付。但是如果他想继续考举人,就需要真才实学了。因为他的特殊性,他没有办法去任何一个书院和书馆求学了,只能自学。
好在薛时星九岁起,就跟着张夫子念书。对张夫子的思维习惯和用词习惯,都非常熟悉。回薛家村之前,张夫子把自己年轻时注解的全套四书五经拿出来,送给薛时星,希望他好好领悟参透。
另外,樊九这次来,也带了一套四书五经,里面有一些许太清的注解。虽然数量并不多,但是都在关键处。而且观点新颖且深刻,薛时星略翻一翻,就意识到了这套注解的价值。
薛时星以张夫子的版本为主本,学习理解经文,又对照许太清、袁阁老的版本相互融会贯通。最终形成自己的理解。如有不懂的地方,再去镇上请教张夫子,或者给许太清写信。一日复一日,积累起来,进步明显。
薛棠回到薛家村,也像小鱼入大海,飞鸟入山林,自由了起来。
薛时星终于找到时间和邓大磊拜把子了。两人在邓家喝了一次大酒,薛时星喝了三碗邓家自酿的甜酒就醉倒了,从此成了邓大磊的笑话。而薛棠,自然也成了邓大磊和翠姑的妹妹。
她有一种朴素的理念,灶里要有饭,猪圈里要猪,家里要有人,才是好日子。既然父母已经故去了,那他们兄妹就要承担起“建设家庭”的责任,既然哥哥要念书,那自然是得她来。
因此她几乎每天都要去邓大磊家,找邓大磊和翠姑学习生活技能。几人都是乡户人家,性子豪爽,很合得来。于是慢慢地,薛家也变了样。
薛棠带着吴妈和月环,把鸡窝、猪圈和牛马棚都修整了一遍。从村里买来了小鸡仔和小猪仔。又带着几个佣人把后院的菜地清理出来,重新种上了蔬菜。
薛家院子又恢复了了生机。二主三仆,真的把日子过了起来。
闲来无事,薛时星算了一下家里的银钱。回薛家村的时候,薛时星手里有一百两。回村后各种开销,用去三十多两。主要是收买人心时,给了村里人一部分。他们家自己的开销反而是少数。现在还余有六十多两银子。以农村里的开销水平,还可以用一段时间。
邓大磊这几天刚好也来交租。
薛家有二十亩上等田,十二亩中等田。邓大磊种田技术好,收成比别人略多一些。一亩上等田一年有将近二两银子的收益,中等田一两五左右。此时全国大部分地区的地租都高达四至五成,薛时星和邓大磊只签了三成。算下来地租折合白银约十七两。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薛时星也知道自古农民就是最辛苦的。但是也是这一年经历了一些事情,理解才更深刻了。
邓大磊虽然看起来手上还留有七成收入,但是还要扣除交税、买种、人工的费用。这样这三十多亩地,邓大磊实际的收益,可能只有十两出头。如果薛时星随大流收五成地租,那他的收入还要更少。
而邓大磊除了租了薛时星这三十多亩地,还租了其他人的三十多亩,他自己也有三十多亩地。一百多亩地,辛辛苦苦一年,全年的收入不过三十多两。
而邓大磊已经薛家村的种地小能手了,算薛家村的小富农了。常人根本没有邓大磊那么灵活的头脑,同时管着一百来亩地。
一家十几口守着十几亩地,一年几两银子的收入,是薛家村大部分人家的常态。吃不饱,饿不死,也是薛家村大部分人的常态。
而杜杨两位大人,仅仅是为了拉拢薛时星这个刚刚展现出潜力的秀才,就随手赏了四十两银子。
官员和百姓们的生活差距可见一斑。
全国但凡是有条件的人,都在疯狂卷科举,也就能理解了。薛跃生前那么坚决地要送薛时星去读书,也是这个原因。
薛时星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十几两银子,沉默了一会儿。现实一时是很难改变的。如果不能改变,那就积蓄力量,等到自己能改变时再行动。
他一向善于鼓励自己,情绪缓过来后,他又恢复如常了。
薛时星心疼邓大磊辛苦,想再给邓大磊免一点地租。但是邓大磊坚决不同意,至少四成地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薛时星只收了他三成,已经是让利了。他不能再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薛时星拗不过他,只能重新跟他商量,薛家的地还是租给他,条件不变,为期三年。这次邓大磊乐呵呵地和薛时星签了新契约。
于此同时,薛时星发现了一条新的赚钱之道。
得益于他的“神童”名声,在薛家村安顿下来之后,前来拜访的人仍然不少。
有人是来请他题字的。有些是请他抄写诗词的,裱起来挂在墙上作为装饰;有些是商铺请他题字做招牌;还有一些是家里有小儿,想沾沾他的文气和喜气。
还有人请他出席活动,顺丧嫁娶、老人做寿、小孩儿过生日,还有商铺开业。请他过去讲两句话,镇镇场子。
这一类请求和活动通常都有红包。小的一二两,大的五六两。
刚开始薛时星还有点局促,但是钱赚的太顺手了,于是后来就来者不拒了。
众人发现他这么随和,于是上门邀请的人就更多了。名声甚至传到了隔壁几个县。过年前后更是繁忙。薛时星回随云镇小半年的时间,就赚了五十多两银子。后来更是成了他的主要收入来源。
有一天薛时星清点手上的银钱,发现已经有一百多两了,足够家里用一段时间了。就慢慢减少了“走穴”的频率。只偶尔看书看累了,出去走走,权当散心放松。
景正三年的春天,薛棠开始跟着邓大磊学种地。
邓大磊手上有一百多亩地,这么多地,他自己肯定种不来。所以需要请人来种。
薛时星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薛家村,家里的房子和土地,都是要留给薛棠的。因此并不反对她跟着邓大磊学习。
他并不是一个很迂腐的人。他是薛家的血脉,薛棠也是薛家的血脉,薛家的产业为什么不能留给她呢?
而在种地这件事上,邓大磊是个很好的老师,而且也很愿意教她。
种地可是一门学问。即便请人种地,也是如此。什么时候请人?去哪里请人?一亩地要请多少人?付多少钱合适?这些都有讲究。不仅如此,一亩田要多少种子?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施肥?怎么判断庄稼长的怎么样?事事都要懂,才不怕被人糊弄。
从此以后,薛棠开始了早出晚归。每天跟着邓大磊在田间奔波,还随身拿着一个小本本,随时记录。她跟着傅娘子学了一年,很能写几个字了。若有不懂的,再回来问薛时星。
薛时星怕薛棠在外面跑来跑去有危险,就叫张雨福跟着她。而月环是个小丫头,从来都是跟薛棠亲。薛棠出去了,她也跟出去了。于是家里只有他和吴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还要承担喂鸡、喂猪的任务。
村里有些人看薛棠不顺眼,要背地里嚼舌根,说她一个女孩子不尊重,成天在外面抛头露脸,和庄稼汉在一起。这时就有人提醒:“她是薛秀才的妹妹,跟我们不一样的。薛秀才都没有说什么,你管什么呢?”于是大家就都闭嘴了。
当然,生活也不总是岁月静好,偶尔也有些小波动。
许太清送过来的那一摞书,除了一套带注解的四书五经,还有一些游记、散文、杂文之类。不得不说,许太清的品位真的很好。连挑选的散文杂文,都清新脱俗、意趣盎然、观点新颖。薛时星偶尔读书累了,也翻一翻。当换换脑子,放松心情。
只是里面有一些话本,用词很是奇怪。
比如他随手翻开的一本爱情小说,讲述一对男女如何相遇、相识、相爱的故事。只是里面有些情节和描述非常古怪,尤其是对那女子的描述,什么“酥/胸半掩”、“娇喘微微”、“香汗淋漓”。薛时星看不太懂,好奇地往下翻,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本什么书。
他对许太清简直是无语至极。
许是白天受了刺激,当天晚上,薛时星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他快十四岁了,平时身体又好,已经进入了青春期。等清晨迷迷糊糊醒来之时,薛时星发现睡裤里一片温热。
薛时星傻了,躺在穿上,楞楞地想:“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