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这个销金窟不小,遍布着夜王的眼线,阿伏兔等人也从没想着藏着掖着,大喇喇地拎着小男孩在街上转了转,不一会就有“百华”来请他们了。
君临夜兔顶峰的王者,即使在岁月的加持下花白了头发,当年的英姿也不减半分。夜王身着紫色袒胸的外袍,须眉尽白,褪去那夜兔的黑色劲装,此刻与地球上寻常的老人无异。
不过,这大约只是表象。
夜王捧着酒杯端坐在小几前,两侧美女环绕,这待客的正厅装饰得颇为文雅,神威一行人久居战场,身上带着的凶煞之气反倒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多年不见,这位身形健硕的老团长仍旧壮的和牛一样。
由此可见,恋爱脑并不影响身体健康。
或许是许久不见同族,凤仙即使知道第七师团的夜兔来者不善,也照旧挺有兴致,应神威的要求还上了几桶大白米饭。
“凤仙老板真是太客气啦。”
神威见状倒是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开心,他真的很馋大米饭,神威呆毛一翘,随手把肩上披风系带一松,往后递给阿伏兔。
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优雅的乐声叮咚作响,伴着神威干饭的咀嚼声,倒显出一种奇异的和平。
该怎么开口呢?
阿伏兔揪着小崽子,和云业站在神威身后,看着团长的豪放吃相,心里苦恼着要怎么引入正题和凤仙谈判。
他们倒也没想着靠这点“举手之劳”居功,多年不见,凤仙老当益壮,抓人这小事对他来说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没有他们突然的介入,相信靠“百华”抓人也是问题不大的,而且贸然拿这种“绿”色新闻做文章,也不知道会不会触到凤仙的雷点。毕竟他们这些外人可不了解这背后故事。
凤仙对五花大绑的小男孩视若不见,只一味喝酒。
姿容绝色的艺伎在旁边跪坐,忽轻忽重地拨弄着三味线,银白的象牙拨子一上一下,像猫一样挠着阿伏兔杂乱的思绪。
终于……
“神威阁下,年纪轻轻就登上团长宝座的你,到我这下贱地方有何贵干?”凤仙捏着小盏,轻轻放到了桌上,打破了平静。
“把麻烦事都丢给我,自己在这里过的悠闲自得,凤仙老板,你实在太狡猾了。”神威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囔囔的,假意抱怨道。
这话也不假,原团长撂挑子不干,后来人接手可是很辛苦的。
神威当时年纪还小,团内不服气的人可多了。
夜王是个聪明人,第七师团贸然闯进他的地盘,总不可能是来叙旧的,人上了年纪身心就会干涸,就需要身外之物予以慰藉,美酒润身、美人润心。
“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懂。”
“不,我懂噢。”神威抬眼,身边的艺伎轻颤着手,给他添满饭碗。
“哈哈哈,你这小子竟然也尝过米饭之外的滋味了吗?”凤仙被这话逗的大笑起来,原本沉闷的气氛略微一松。
美人,美酒,吉原当然不缺这些,只是不知道第七师团要多少才满足。
若春雨的胃口不是那么大,再稍微漏点也无妨……
竟然意外的好说话?阿伏兔长吁一口气,看来吉原这个聚宝盆真的赚的不少。
“什么都可以要吗?”
神威把木桶往旁边一叠,右手在胸前举起,白皙的食指轻压在嘴唇上,笑眯眯地对夜王说道。
“那么,我要日轮陪我一晚。”
阿伏兔:“?”
他大抵是出现了幻听。
————
极致的静……
在这寂静中仿佛又出现了刀剑相接的兵戈之声。
是如有实质的杀气。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这样狂妄的挑衅……更不必说凤仙这种人。
还没来得及梳理天旋地转的思绪,一阵疾风袭过耳侧,阿伏兔反射性地偏头,躲过一根碎裂的木刺。
“啊——”夜王身侧的艺伎惊恐地抬头,喉管挤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天花板上,赫然吊挂起一道清瘦的躯体,淋漓鲜血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白皙的小腿滑落,渐渐汇成数道血流,浓厚的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哼。”凤仙冷哼一声,手腕一抖收起了折扇,黄毛小儿,真是不自量力。
“哎呀哎呀,好险。”轻轻柔柔的声音从艺伎身后传来。
神威侧身抱臂,倚着原本女人抵靠的廊柱,好险呐,差点就是他遭到这一击了呢。
女人的身躯无力坠下,落在小几旁边。
汩汩鲜血顺着肌肤流下,深入榻榻米之中。
夜王怒极,肌肉暴起,身上单薄的外衣不堪重负,几乎裂成碎片。
鼻腔浸染的血腥气让神威心脏砰砰直跳,瞳孔骤然扩张。
不够,还不够。
他和夜王不一样,不是女人、不是酒,只有血、修罗之血才能浸润他的灵魂。
阿伏兔:“……”
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事态,他表情很是凝重。不好的预感成真了,玩什么玩,果然没错,神威这小子就是冲着和凤仙来打架的。
“云业!”他喝住了往前探看的云业,按住他的肩膀,“算了算了。”
不打一场平息不了这俩人的血气。
像云业这般长相凶狠的大块头,仅凭形象上就能给人带来不小的压迫感,而暴起的凤仙体格更胜一筹。
相比之下神威就显得过于清瘦了。
凤仙还是当年那个勇猛的凤仙,即使头发已然花白,蛰伏在宽袍大袖下的肌肉暴涨起来,仍然是散发着让夜兔都为之胆寒的气势。
神威从小就争强好胜,凤仙作为君临夜兔顶峰的王者,自然是一个绝佳的挑战对象,照理说新旧把手的交替应该由胜负划分,但夜王属自愿莫名隐退,因此两人间的实力对决其实并未有定论。
神威等这一天,其实等了很久。
地板剧烈地震颤着,在两人重击之下撕出蛛网般的裂痕。
阿伏兔和云业站在廊柱之下,紧紧地盯着这片修罗场。
顶尖夜兔间的战斗过于可怖,沸腾的血液带来难以抑制的躁动,让旁观者的心脏都为之剧烈颤动。是厮杀的本能,是嗜血的渴望,让空气中都弥漫起硝烟味。
带着狰狞又令人头皮发麻的美感。
神威的身量与寻常较为健硕的夜兔不同,却胜在灵活,他死死把凤仙绞住,俩人比嗜血的猛兽还要可怖,露出尖锐的獠牙撕扯血肉,妄图吞食对方,所到之处楼倒台踏,一片狼藉。
别靠近!会死!
身体在发出危险的信号,本能在叫嚣着不要靠近。
阿伏兔的手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上的男孩。
夜兔的血脉却让人无法自拔地沉迷在这血腥的战场中,仿佛发梢都能感受到那股美妙绝伦的战栗感。
神威湛蓝色的瞳孔中,仿佛倒映着匕首一般尖利的寒光。
“小疯子。”猩红的鲜血迸溅,阿伏兔无端感觉非常兴奋,又竭力保持着冷静,他确信目前实力的神威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他和云业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至于凤仙……
阿呆提督……
元老院……
春雨……
?
仅存的理智让阿伏兔在头皮发麻的感觉里清醒了一瞬间。
谁家是这样来谈生意的?这是标准的踢馆吧!
眼前的战场已近白热化,夜王五指怒张,深深地按压在神威的脸上,继而掐着年轻夜兔的头颅,把人狠狠地甩飞出去。这一击看来使出了全力,但结果却并未使他满意。
年迈的狮子总以为年轻的挑战者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殊不知……
神威舔了舔额头滑落的血珠,从破烂的瓦砾间走出来,露出一抹嘲讽的狞笑,不够啊。
凤仙眉眼倒竖,彻底被激怒了。
完了,像两颗失控的炮弹!
再不挡就彻底拦不住了!
只能趁现在!
阿伏兔深吸一口气,迅速扭头给云业使了个眼色,“各拦一个!”,他眼睛一闭,越过围栏纵身而下,随后反手拔出悬挂在身后的武器伞,展开横抵在身前,冲向了凤仙。
以他目前的判断来看,凤仙或许相比之下更棘手一点。
啪哒!
是重物坠落的声音。
手臂被折断的速度太快,快到连大脑都没反应过来,好在多年的战斗经验让阿伏兔的身体也形成了条件反射,以最优的角度,避开了要害。
淋漓的鲜血洒落在青灰色的瓦片。
大概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起了作用,居然不痛,失血让阿伏兔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多亏夜兔的逆天体质让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止血系统。
“当年的杂兵现在居然也能抵挡住凤仙大人一击了呢。我还蛮厉害的。”阿伏兔紧蹙的眉头松了松,在内心暗暗调侃了自己一句,自嘲般地咧了咧嘴。
能拦下凤仙就好,看来事情没那么糟糕。
“唔……”
身后同时传来一声痛哼和闷响。
好似是血肉撕裂,手指摩擦过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嗯?”成功格挡住凤仙攻击后,把心放回肚子里的阿伏兔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猛地一颤。
“……”
猩热的鲜血,红的晃眼。自云业胸口喷涌而出,星星点点溅射在神威白皙的脸颊上。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神威瞥了一眼阿伏兔的左臂,湛蓝的瞳孔猛的一缩。
神威猛然抽出贯穿云业胸膛的手,舔舐了下手上温热的血液,他扬起了一如既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眼底一片冰冷,任谁都能看出他因为被坏了打架性质而不满。
劝夜兔的架,真的会死。
失去神威手臂支撑后,云业的尸体骤然像破麻袋一样瘫软倒地。
疯起来了。
一瞬间,阿伏兔只感觉这个洞仿佛贯穿在自己胸口,呼啦啦的漏着风。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或许是因为残留的战斗本能影响,他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惧意,但分不清这丝忌惮是来源于折断他手臂的夜王,还是来源于神威。一瞬间,阿伏兔有点不敢对上神威逼视的眉眼。
他刻意把视线转回夜王。
板着脸漠然道:“到此为止吧,凤仙老板,一条手臂和一条命,请原谅我们团长的无礼,我们只是来谈生意的!”
凤仙冷冷一笑,强行按下隐藏在喷张血脉下的暴戾力量。
“哼,老家伙们怕了,让你们来监视老夫是吗?”
知道你就不能做的稍微隐蔽点嘛,阿伏兔表面仍是作出一副老实的样子,“老板,你也知道的,他们只是想要个保证。”
说完他偷偷瞄了眼神威,而神威没有接话,站在旁边眯着眼神色莫辨。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闹剧。
夜王平息了体内的躁动,冷哼一声,披了件衣服转身就走。
神威不知道在想什么,扭头走向房檐,抹了把脸上尚带余温的血,嘲讽了夜王两句,头也不回地跳下了楼。
————
寻欢作乐的场所,建筑可不会像宇宙信号发射塔一样坚不可摧,在神威和凤仙一通大闹之后,屋脊廊檐像床上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样变得力不从心,再无法支撑任何重量。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开始垮塌。
云业尸骨未寒,汩汩血流从胸前漫延开来,顺着瓦片滴滴答答。死亡对于夜兔来说,是再寻常的不过的事。但阿伏兔还是很爱惜夜兔的血脉的,也很痛心因为好斗而日渐稀少的族群。
开玩笑,都被自己人杀成濒危物种了好吗?
阿伏兔捞起云业的尸体,往肩上一甩,顿感根据体重选了云业真是有点失策,不过问题不大,两腿一蹬,轻松翻过栏杆跳到了平台上。
就是总感觉漏了什么事。
坍塌速度有点快,一根尚未失活手臂急速下坠,被垮塌的建筑垃圾砸烂掩埋。
“……”也许,还能抢救下的。
虽然是偏远星球,但临时接个天人的手应该不在话下吧。一想到星海坊主同款宇宙大热仿真机械臂的价格,再掏掏自己兜里的钱,阿伏兔现在只想在被窝里偷偷掉两滴泪。
来不及细想心头的一丝苦闷,或许是潜意识就拒绝回避去想如果由他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