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诩在医院住了三个星期。
右腿骨折。说起来他也确实算福大命大,身上除了腰背、胳膊有些挫伤,淤青之类,并没有其他严重到影响后续日常生活的伤处。
唯一就是伤哪都没这么逊,偏偏伤到的是膝盖半月板本就有旧伤的右腿。
且不说恢复要好几个月,就是等以后痊愈了,一些工作陈诩应该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干了。
住院时他需要卧床静养,腿吊起来。医生查房时交待他:“脚趾,手指没事时你就动动,朝下踩,预防僵硬。”
陈诩勾脚趾:“是这样么医生。”
医生“嗳”了声,把刚刚从别人那顺来的笔塞胸前口袋:“对。就跟踩刹车似的,你是撞车进来的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踩几下。”
一病房人都笑起来。旁边跟几个拿本子记东西的实习生,也捂嘴。
陈诩笑说:“行,一天踩它个三百六十五回。”
“没固定的地方没事时家里人多帮着按摩按摩,”医生说着话转头看周见山,很自然地交待,“按按不容易肌肉萎缩,也不容易静脉血栓。”
周见山听得认真,边听边点头。床头摇上去一点,陈诩靠那心情挺好。
墙上挂着的电视机放早间新闻,医生带着实习生往里走:“大爷,今天胳膊不那么疼了吧!”
隔壁床住着个大爷,耳背。早起在家没踩稳摔个跤,给胳膊摔成了骨裂。
查房前周见山从楼下买了小笼包茶叶蛋,还有两杯小米粥。
吃的东西放在病床边的小柜子上,周见山弯腰从床底拿出个盆,出去接热水。
不一会回来,拧热毛巾给陈诩擦脸。陈诩在换气间隙里露出被捂红的脸说:“我这头发真是没眼看了。”
周见山绕开他脸前的碎发,把额头也擦擦。擦完将毛巾挂起来,往刷牙杯里倒水,挤好牙膏递给陈诩。
然后才腾出手比划。
“草,怎么有时候给我感觉你才是我哥。”陈诩抬手将脑袋后扎个揪,接过来。隔着门帘能听见医生在旁边跟大爷聊天。
他边漱口边看:“你帮我洗?能行么。”
周见山点头。能行。
洗漱完陈诩靠那吃包子,吃会再歪头喝装在塑料杯里的小米粥。周见山把盆端出去倒掉刷干净,再回来时查房的医生已经走了,拿回来塞床底下。
陈诩递给他个剥掉蛋壳的茶叶蛋:“吃吧,凉了一会。”
周见山自己不拿,低头就着陈诩的手就给那蛋吃了。一口吃进去,腮帮子顶着嚼。
“歇会吧,”陈诩把手里塑料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坐着吃,还有包子。”
这些天他不方便洗澡,腿吊着呢。天天躺着哪也去不了,眼下秋天了气温不热,身上不出汗。
虽然他没说,但周见山仿佛知道他难受似的,隔两天就打几盆热水。
床帘拉上,在隔出来的小空间里用毛巾给他将胳膊腿,胸膛后背都擦一遍。
怕他冷,被子盖一半擦一半,擦完那一半盖上再擦另一半。
陈诩被擦得干干爽爽,难免心中感慨,当年冯兰也没这样对过他,陈铭生就更不用说。
哑巴是一片纯纯的真心。那晚在天台他拿出哥样说要带人家过日子,结果现在哑巴比他更像哥,承担得更多。
想到这陈诩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之后那些天,周见山真的给他洗了头发。
不知道从哪借的吹风机,洗完擦干后给陈诩将头发吹干。
陈诩笑:“你真挺有本事的,真的。”
周见山笑了声,手指抓在他的头发里,轻轻柔柔,一点点吹干。
平时除了给他按摩胳膊和腿,陈诩发现哑巴出现在床头的频次变勤了。有事没事都来床头转转,看两眼,然后坐小凳上。
不一会再站起来,到陈诩脑袋边转转。
沉默无声地往床头一杵,木头桩子似的,大多数时候背对着陈诩。
不笑也不动,仿佛在看床帘。不知道想干嘛。
不然就上来给陈诩脑袋后的枕头换位置,塞来换去摆弄半天,俯着身离很近,眼睛飘来飘去就是不敢朝他脸上看。
陈诩躺那哼笑,心想果然还是年纪小,什么心思一眼便知。不就是想亲嘴吗?
他也挺想。当弟的害羞,那他当哥的得主动啊。拽住周见山的脖子朝下一拉。
然后两个人隔着门帘无声地亲一下。
他发现周见山确实会脸红,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红意。哑巴顶着这红紧闭眼,嘴倒是贴得挺牢不愿分开。
陈诩拍哑巴脸,帘子不隔音,他怕叫人听见,毕竟在外都说是哥哥弟弟。
大爷没事时还好问陈诩:“你俩一个姓不一个姓呐?怎么长得不像呢?”
陈诩想了想周诩和陈见山,摇头说不是。
大爷:“啊?”
陈诩说:“不是!远房!”
大爷“哦”了声,拍腿:“我就说呢!那就对了。”
陈诩就更小心了。毕竟哪家好人远房兄弟俩躲床帘后头亲嘴啊?
好在大爷耳背,一点细微声音听不见。之后大爷开始频繁地跟陈诩夸周见山:
“你这弟弟真是好啊,干事麻溜,心还细,长得也一表人才。看着就是个踏实孩子。”
陈诩跟着看,周见山正在阳台那晾陈诩的毛巾。别说,看着还真是很爽朗,举动利落,长相硬朗。
他又想起当时巷子里的哑巴。陈诩莫名有种想把现在的周见山带回巷子叫那帮七彩头睁大狗眼好好看看的冲动。
住院三周内,他俩亲了好几次。每次亲完周见山就迅速起身,陈诩看个手机的功夫,哑巴就见不着人影了。
陈诩刚开始纳闷就这么大一会人能跑哪去。自他之前提过一嘴后,周见山去哪都会跟陈诩“说”一下。
「我去买饭。」「我去打水。」事无巨细。
但很奇怪这种时候周见山就不会留任何话,单是消失。
等到陈诩听见外面人问:“有人要床吗,有人要床吗?”
才从旁边传来冲水声。门开了,周见山从卫生间出来,去外头搬担架床去了。陈诩靠那,不一会低低骂一句,咂嘴。
陈诩看看自己吊着的腿,上面绑着绷带,再底下是层坚硬的石膏。
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觉得到底是他当哥的委屈了人家。
周见山明明比他要小,这么多天却把他照顾得服服帖帖,干干净净。
流许多汗,睡都睡不好,肉眼可见地瘦了。脊背晃在衣服下,但身架子看上去依旧结实。
陈诩倒确是被喂出了些肉,两颊终于略圆润了一些。他躺床上的这么些天,除了看墙上无聊的电视新闻跟抗战片,还看忙来忙去的周见山。
越看越像一个辛勤默默付出的小媳妇。陈诩不崇尚默默付出,长个子那会冯玉在鞋店累得直不起腰,他去冯玉鞋店帮忙理货摆货。
有次遇见陈铭生回来,他扛把扫帚跟后面咒骂:“你再敢去嫖/昌,我踏马报警抓你!”
陈铭生也骂:“我可是你老子!”
陈诩扫帚砸过去:“抓得就是老子!”
他越看,越觉得日日忙碌的周见山叫人心疼,万年没开过情窍的陈诩感觉一道微风徐徐吹进了自己的心。
哑巴不太会接吻,略生疏。陈诩虽也没跟别个亲过,但他好歹是哥,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
哑巴越生涩,他越主动。当哥的,当一的。弟弟害羞,他可不得主动点么?
等腿好的,陈诩想。等自己腿好回家,断不叫哑巴白忙活这么多天。
连带着觉得这无聊的住院日子都有了盼头。
陈诩每天躺床上这么独自寻思来寻思去,什么都寻思上了,忙着熬他那锅女巫大泡汤。那头周见山对此一无所知。
周见山每天干完事没别的事,就盯着那张咕噜一堆话的嘴。红润润的软得像朵云。
身上雪白干净,皮肤细腻,腰劲瘦。
陈诩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他盯着。脑海里反复回想,然后在凳子上翘个不大自在的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