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恩赏,几家欢喜几家愁。
贤妃嘴角噙着笑,染着蔻丹的指甲却深深陷进了柔软的绢帕。
丽夫人轻轻抚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眼神中带有几分艳羡和妒忌。
让人意外的当属婉昭仪,不知是真心恬淡无争,还是城府深沉至极,面上当真瞧不出丝毫不虞。
原来,这便是后宫,先是子凭母贵,后是母凭子贵。
自坤宁宫出来,严时清并未乘步辇回宫,而是携同随侍,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宫墙之内,岁月漫长,可能就在于这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终是无趣至极,不是演戏给人看,便是日日看人演戏,人人都在演,谁又能真正做自己。
竹瑶留意到自家娘娘神色恹恹,兴致不高,忍不住轻声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严时清微微一笑:“再过些时日,便是重阳节了。想起今岁不能像往年那般外出游玩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她不过随意寻了个说辞,可落在竹瑶耳中,却是会错了意。
竹瑶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娘,娘娘她……不,姑娘她怕是想起了徐世子吧。
去岁重阳,姑娘带她去了金陵,未能与世子一同出游,后来两人相约「来年重阳,同登妙峰山,共饮菊花酒」的。
谁也未曾想到,今岁重阳尚未至,姑娘已入宫,世子已北上,当真令人唏嘘。
这时,兰翡的一声「娘娘」骤然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两人。
严时清猛地回过神来,抬眸便见裕王携三皇子与四皇子正迎面走来。
三人皆身着蟒纹锦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虽装扮如出一辙,但气质大相径庭。
裕王气质冷峻,不怒自威;三皇子气质华贵,尽显雍容;四皇子气质文雅,肆意潇洒。
三人齐齐拱手行礼:“贵妃娘娘万安。”
严时清微微屈膝回礼,脸上挂着温婉笑容:“恭喜裕王爷,也恭喜两位殿下!各位这是要前往坤宁宫吗?”
四皇子与严时清最为熟稔,抢先一步开口答道:“正是,我们一同去给母后请安。”
裕王缓缓抬眸,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只见她身着一袭石榴红云锦宫装,面若桃花,眉如远黛,眸含秋水,当真是容色倾城。
三皇子也凑上前来,笑着说:“贵妃娘娘莫要只恭喜我们,娘娘同喜才是。”
严时清微微一怔,面露疑惑之色:“三皇子这是何意?本宫何来同喜?”
裕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原户部尚书已于上月告老还乡,今日临下朝前,父皇又下了一道旨意,严大人已被任命为现任的户部尚书了。”
此言一出,便瞧见女子笑容微滞,裕王不由勾起了嘴角,心中暗自思忖,她与旁的女子果真不一样。
上京都,严府。
严永观下了早朝,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脚步匆匆径直朝着夫人院落而去。
他大步流星地步入内室,往那太师椅上一坐,整个人因激动而微微前倾,满脸喜色地对夫人说:“圣上升我的官了,户部尚书!夫人呐,我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坐上尚书之位!”
严夫人闻言,眉眼间瞬间绽出欢喜之色,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家夫君身上,虽已过不惑之年,可欢喜起来竟如孩童一般。
夫人身边的嬷嬷奉承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如今得圣上赏识,荣升尚书之位,也是情理之中呐!”
闻言,严永观果断摆了摆手:“不不不,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此番能得以擢升,全仰仗贵妃娘娘的福泽,这实属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
要说严永观这人,他最大的长处,并非出众的皮相,也非令人赞叹的诗才,而是有着难能可贵的自知之明。
听到夫君将功劳尽数归于严时清,严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凝滞,但摸着良心说,夫君这话确实无从辩驳。
严永观是有真才实学的,但他的才华大多体现在文采斐然、诗才卓绝之上,而非实务理政之才。
他能一路官至户部侍郎,当年也是仰仗了严时清外祖父周太傅的威望。
真可谓是「少时靠老,老时靠小」,可话说回来,谁又能断言,运气并非实力的一部分呢?
罢了罢了,如今官运顺遂的是自家夫君,她理应满心欢喜才是。
严夫人嘴角上扬,笑着吩咐道:“今日老爷大喜,全府上下每人赏银一两,一同庆贺,共沾喜气。”
主子高升,全府恩赏,一时间,严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悦祥和的氛围之中。
坤宁宫内殿,皇后娘娘正与裕王一同用午膳,身旁仅留了春华一人侍奉。
皇后娘娘轻轻放下手中的玉箸,抬眸看向裕王:“听闻户部尚书一职,最终定了月贵妃的父亲严永观。”
户部尚书一职,向来是人人眼红的肥缺。
自上任户部尚书告老还乡后,这位置便成了众人争夺的焦点。
朝中各方势力,尤其是几位皇子的母族,无不想让自己派系的官员接任此职。
原本,左相一派对此也有所谋划,只可惜世事难料。
户部侍郎严永观之女因阴私之事入宫,摇身一变成了贵妃,致使户部尚书落入了严家之手。
裕王闻言,神色平静:“母后,儿臣以为,父皇此举或许另有深意。今日父皇先是下了旨意安抚后妃亲族,以此作为交换,才将户部尚书之位给了严永观。如此一来,众臣即便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皇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不由感慨:“这样也好,总归是谁都没能如愿,倒是让严永观捡了个大便宜,当真是好运道啊。”
裕王在一旁静思沉坐,嘴角噙着笑,目光温和又锐利,皇后娘娘瞧着已初显王者风范的儿子,心中不禁更安定了几分。
很多事急不得,只得徐徐图之。只要不犯错,有她稳坐后宫,有林家背后支持,太子之位迟早会是裕儿的。
暮色氤氲,夕阳余晖如一缕薄烟,轻轻洒落在宫廷的飞檐之上。
踏着霞光,皇上缓缓步入承乾宫,月贵妃在庭院中,早已恭候多时。
她身着一袭华丽的翠绿云锦宫装,发髻高挽,发间珍珠步摇随风轻轻摇曳,既显高贵又不失娇俏。
皇上见状,脚步不由加快,几步上前,轻轻握住了贵妃的手,柔若无骨,温凉如玉。
“月儿,如今已近晚秋,夜色渐凉,你身子本就娇弱,以后可莫要在院中等候了,仔细着了凉。”
月贵妃,也就是严时清,微微仰起头,嘴角噙着一抹清甜笑意,声音娇柔婉转。
“黄昏时分见晚霞,落日余辉染天涯。皇上不觉得,站在这般美的晚霞之下,臣妾也愈发美了几分吗?”
她笑吟吟地望着皇上,眉眼弯弯似皎月,嘴角处小梨涡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俏皮与可爱。
皇上听闻,顿时开怀大笑,笑声爽朗而畅快。
他伸手将贵妃轻轻揽入怀中,眼中满是宠溺:“是是是,朕的月儿风华绝代,容色倾城,犹似画中仙。”
严时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臣妾斗胆问问皇上,您可是看在臣妾这容色倾城的份儿上,才擢升了臣妾父亲的官职呀?”
皇上面色沉静,目光深邃,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却并未言语,只是拉着她的手,一同朝着内殿走去。
再转身,只见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眉头轻轻蹙起,眼中满是忧色,一副怕是自己说错了话的模样。
皇上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捏了捏她那粉嫩的小脸:“怎么?刚刚还是那画中走出的美人呢,这会儿怎的就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姑娘了?”
严时清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又被皇上捉弄了,不禁娇嗔道:“皇上,您怎么老是爱捉弄人呢?真真是为老不尊!”
说罢,她佯装气呼呼地背过身去,似是在表达着不满,不肯再看皇上一眼。
“哎呀,朕的月儿胆子倒是变大了呀,都敢说朕为老不尊了。”
皇上笑着从身后一把抱住正闹脾气的小姑娘,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丝毫没有生气的意味,反而满是宠溺与纵容。
宫人们极有眼色,见状纷纷悄然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只余下皇上与贵妃二人。
皇上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哄劝的意味,温声说道:“月儿莫要忧心,既授你父亲户部尚书的职位,朕自是细细思量过的。”
“你父亲虽无大才,但胜在为人谨慎,行事稳重,多多历练,这尚书之位,也是担得起的。月儿且放宽心,若真有不妥,朕自会安排得力之人从旁辅佐,定保万无一失。”
严时清闻言,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心中暗觉方才似有些使了小性子,不禁有些羞赧,娇躯轻移,一头扑进了皇上怀里。
“皇上莫要怪罪臣妾多虑。”严时清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又满是诚恳,“臣妾的父亲生性喜爱风花雪月,心肠柔软,耳根子也软,他若担重任误了正事,岂非辜负了皇上一番良苦用心。臣妾进宫,本是意外,可幸得皇上垂爱,臣妾心中满是欢喜,已然知足。”
言罢,她缓缓仰起脸,美目含情,认真地看着皇上,语气温柔且坚定:“皇上,臣妾愿做一个知福惜福之人,能常伴皇上左右,家人平平安安,此生便再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