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时清出现在坤宁宫外的巷子尽头,刹那间,所有妃嫔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她。
只见她身着华丽的贵妃吉服,端坐于步辇之上,身边随侍的皆是储秀宫的人,神情恭谨,那排场当真是摆足了十成十的贵妃阵仗。
待步辇走得更近些,众妃嫔看清了贵妃娘娘的容貌,不禁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叹不已。
但见她美目流盼,肌肤胜雪,宛如夜空中皎洁的明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真不知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神仙般的人儿。
严时清端坐在步辇之上,她微微垂眸,便能瞧见下方众人神色各异。
或惊艳、或羡慕、或嫉恨,目光交织,纷纷落在她身上,就在这一瞬,她才真切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然成为大雍后宫中的一员了。
身上的贵妃服饰,乘坐的华贵步辇,皆是皇上所赐,皇上这是要给她抬脸面,她不能不要,而且还要欣然领受这份皇恩。
“吾等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众妃嫔齐齐行礼,声音动作整齐划一。
待受了这一拜后,严时清才缓缓伸出手,搭在侍女的手臂上,姿态优雅地从步辇上走下。
“诸位不必多礼,都快些起来吧。”
她面带微笑,声音温婉柔和,如春风拂面。
这时,皇后身旁的秋实姑姑步出殿外,含笑迎诸位妃嫔入殿。
严时清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引领众人步入坤宁宫正殿。
"瞧瞧她那副轻狂模样,倒像是把咱们都当透明人似的。"
淑妃轻嗤一声,指尖无意识拨弄着鎏金护甲。
德妃与贤妃尚未接话,自后方传来一声娇笑:"到底是皇上的第一位贵妃娘娘,自然有傲气的本钱。"
说话的正是三年前入宫的丽夫人,因容貌妍丽而得宠,也是眼下后宫中唯一怀有身孕的妃嫔。
丽夫人是江南总督闻大人进献的江南美人,虽出身寒微,但胜在年轻貌美,舞姿曼妙,这几年颇得圣宠,不然也不会被封为从三品的夫人,地位仅次于三妃。
此刻,她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缓步走上前,云鬓间的金步摇在晨光中随着步履摇曳生辉。
淑妃忽而掩唇轻笑:"要本宫说啊,贵妃的底气可不止这封号。人家出身清贵自不必说,单论容色——"
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丽夫人,唇边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便是比丽夫人初进宫时还要娇艳呢。听闻贵妃娘娘去岁腊月才及笄,这般鲜嫩年纪,便是本宫见了都要艳羡。"
这话可谓句句诛心,丽夫人精心描画的远山眉霎时蹙作一团,保养得宜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素日最得意不过以色侍君,如今年岁与姿容两桩最得意事同时被踩在脚下,偏生淑妃位分高,发作不得,只得涨红着脸噤了声。
淑妃见状,眼底掠过一丝快意,她素来看不惯这些凭姿色邀宠的狐媚子,尤其这丽夫人自恃有孕,近来行事愈发张狂。
走在最前方的严时清,自然知晓身后纷争,可她神色淡然,脚步从容向前走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却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似是感慨,又似是迷茫。
回想往昔,她常常陪伴在公主身侧,一同前往坤宁宫向皇后请安,那时还是公主伴读,如今已是宫中妃嫔。
不过短短数日,变故丛生,世事之无常,当真令人惶惑不安。
德妃静静凝视着严时清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与惋惜,垂下眼眸将这份情绪悄然藏起,再抬眸已是恢复如初。
一旁的贤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她看来,宫中多了一位贵妃娘娘,于她倒无碍,怕是宫中某些人要为此头疼了。
坤宁宫,皇后端坐在大殿正座之上,目光温和地扫视着下方,众妃嫔恭敬地向她跪拜请安。
今日领头的便是一身贵妃服饰的严时清。
严时清容貌出众,皇后一向是知道的,却没想到换上宫装后,竟有了艳冠群芳之姿,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诸位起吧。春华,赐座。”
皇后抬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语气中并无丝毫刁难之意。
无论是新封的月贵妃,还是怀有龙种的丽夫人,于她一个有子有女的皇后而言,再受宠的妃子都不过是妾侍罢了。
严时清察觉到皇后并无为难之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独自上前,再次向皇后行以跪拜大礼,姿态恭敬。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泽绵长!”
随着严时清的这一跪拜,原本刚欲落座的妃嫔们纷纷直起身来,目光中闪烁着好奇与揣测。
见贵妃对皇后如此敬重,不少人心中暗自思量,难道这位新封的月贵妃打算投靠皇后一派?
不过,回想起严时清曾是昭宁公主的伴读,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皇后见状,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容,说道:“月贵妃快快请起吧,本宫向来不拘这些礼数,今日是你进宫的第一日,本宫愿你日后在宫里能够顺遂如意。”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严时清起身在一旁坐下,不再言语,端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婉昭仪含着笑意,打趣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偏心呢,对贵妃娘娘如此厚爱,赐予顺遂如意,听起来真真是美好。”
皇后娘娘闻言,轻轻一笑:“你呀,芳龄几何了,还跟贵妃争这个,贵妃年纪小,你们不单要心怀敬意,更要多加礼让才是,不然没得让人笑话。”
众妃嫔闻言,连忙起身,恭敬地应承着皇后娘娘的教诲,唯有严时清端坐一旁,静默无言,仿佛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在这深宫之中,想要求得一份真正的顺遂如意,怕是比登天还难,听起来美好的祝愿,实则更是一种残忍与无奈。
静安侯府的祠堂内,烛火摇曳,光影跳动。
自昨夜接了那道圣旨后,徐知宴便将自己关进了祠堂,任谁劝都不曾踏出半步。
昭宁公主听闻消息,偷偷溜出宫来,直奔静安侯府,却也吃了闭门羹。
“徐知宴,时清已被封为月贵妃,赐居承乾宫,父皇对她宠爱有加,她在宫中一切安好,你应当宽心才是。”
“徐知宴,既已退亲,她也入了宫,木已成舟,你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何苦这般放不下,你要把自己关到什么时候?”
昭宁公主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扉,可不论她说什么,里面的人都不回应一个字。
“徐知宴,你如今这般自苦,就不怕风声传到我父皇耳中,让他觉得你们余情未了,对她心有芥蒂吗?”
这时,只听见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了。
只见一面色苍白的男子缓步踱出,身着月白色锦袍,白玉冠束起如墨青丝。
他生得一副极好的皮相,剑眉入鬓,凤目含情,只是此刻眼尾微垂,平添三分颓唐之色。
昭宁公主瞧着那道颀长身影,此刻竟觉眼前人恍若雾中青山,既觉陌生疏离,又生出几分探究的兴致。
记忆中的徐知宴总是芝兰玉树般的模样,春日踏青时他执扇轻笑,秋日围猎时他挽弓如月,何曾有过这般潦倒憔悴?
昭宁公主终是忍不住出声:"徐知宴,纵使再情深似海,今日也该放下了。"
男子忽而低笑出声,那笑声里裹着三分自嘲七分苦涩:"公主可知,最痛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蓦然惊觉——"
他抬手按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些年我自诩情深,今日方知这份情竟这般浅薄,薄到都不愿意为她争上一争。”
一朝变故,在她和静安侯府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徐知宴转身望着庭前那株枯了大半的梧桐,恍惚看见她及笄那日,站在树下戴着他送的玉簪朝他盈盈一笑。
那时,他满心以为,她便是自己今生唯一的妻。
昭宁公主眸光微颤,杏眼倏然睁大了几分,显然未料到徐知宴会如此直白袒露心迹。
她此番前来,本欲劝解于人,此刻却一时语塞,朱唇轻启又合上,竟不知从何说起。
身为天家贵女,自幼长于深宫,昭宁公主早已看惯了宫闱权谋,在她眼中,真心与情爱本就是最不可信之物。
原以为严时清与徐知宴二人,与那些汲汲营营之辈不同,可如今看来,终究是她错看了。
昭宁公主黛眉轻蹙,思索片刻后,朱唇轻启,声音清泠如碎玉。
“其实,男子以仕途为重,将情爱置于次位,本就是世间常事。世子又何苦如此苛责自己?既已做出了抉择,那便莫要回首,坦然前行便是。”
“前行?”徐知宴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对,我自然要前行,用她换得从戎之机,我断不能错失。”
从皇后宫中出来,严时清便乘着步辇回了承乾宫。
兰翡与竹瑶早已被接入宫中,此刻正领着承乾宫的宫人们在院中恭候。
见到这两位熟悉的贴身侍女,严时清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了些许。
不怪她谨慎,遭人算计才入了宫,那背后之人至今并未揪出,只查处了几个牵涉其中的宫人,便草草了事。
皇上给了她贵妃的位分,除却外祖父的缘故,又何尝没有安抚的意味。
所以,这个哑巴亏,她必须咽下去,日后也绝不能在明面上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