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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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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覆着白雪的发丝很是凌乱。

外罩的那件玄色大氅散乱地染着点点血迹,腰带往下的衣衫则有一片带血的抓痕,绣着金丝云纹的黑色翘头靴底沾有一些黄色泥巴。

瞧泥巴湿濡的程度,显然是从城外来到此地尚不足半个时辰。

碍于男女有别,他究竟有无受伤,谢宜也不方便上前查看。

秦易见状,正想上前探一探此人还有无呼吸。

谁知那一直垂着首的男人却似感觉到身前有人般忽地仰起头,抬眸望向谢宜。

四目陡然相对。

那望向她的眼神仿佛在一刹间从荒芜掠过葱郁。

瞧清了男人面容的一瞬,谢宜的呼吸蓦地一滞。

这......

这不是,不是京中盛传的那位......天煞孤星——

贺序白么?

五年前,她曾随太后到皇陵朝拜,故而在皇陵见过一次贺序白的画像。

长达五年的时间,他若是平常长相,她恐怕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不巧的是,此人姿容如玉,仪质瑰伟。

男人俊秀的脸被风雪冻得苍白,微微勾起的睫毛宛若蝶翅,似弧线般的丹凤眼在望向她时好似含着星光和春风,眼尾的那颗泪痣给他添了几许魅惑和矜贵。

像极了一个容貌昳丽且惑人的妖孽......

青榆和秦易不曾见过他的画像,因而不知眼前人究竟是谁。

然两人见了他,都不免倒吸一口冷气,皆怔怔地齐齐叹道:“他,他长得......还真好看!”

看向谢宜的一刹间,男人藏在衣袖中的左手紧紧地攥成了一团,才勉强让自己那颗跳得极快的心尽可能地平稳。

他咽了咽喉咙,在青榆和秦易的话音落了半秒后,却蓦地抬手伸向谢宜。

秦易眼疾手快,以为他是要对自家主子做什么,习惯性地挡到谢宜身前,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谢宜被秦易挡得退了两步,连同遮在男人头上的油纸伞亦偏了回来,片片雪花再次飘至他如墨般的发顶。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的一刹间,谢宜恍惚瞧见他露出的腕骨尽是深浅不一的疤痕,看得她惊心不已。

右手抓了空,男人无力地垂下手,透过秦易望向谢宜时,神色中满是哀求。

下一瞬,他靠不住树头,闭眸便直直地朝雪地倒下。

谢宜忙将秦易一把推开,躬身要把他扶起,一面蹙眉道:“他瞧着病怏怏的,能对我做什么?快来帮忙。”

秦易闻言,立时上前拢紧他的双肩,搀住他后敛眉道:“姑娘,我们和他素不相识,也不知他来路如何,这是要把他带回府里么?”

虽不知这鬼面阎王是如何死而复生的,然谢宜思及方才他倒下时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那浓密卷翘的睫毛下,竟裹挟着一丝哀求。

谢宜怔了一瞬。

按理说,他长于那样冷漠的环境下,不大可能会向一个从前素未谋面之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谢宜望着他,心一软,便没打算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青榆和秦易,只道:“你瞧他满身是血,若将他带到客栈,必得引来骚动。倘或不把他带回府里,这寒冬雪夜的,你觉得他还能活得过今晚么?”

青榆原以为此生再难见谢宜纯善的一面,可见了她方才的所言所行,竟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虽不知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又因何来到此处,然他们既碰见了,便不能见死不救。

是以她也来不及细细思量谢宜到底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变化,只忙附和道:“姑娘所言有理,不论怎样,我们既见着了,便先救他一命,等明儿他清醒了,再让他悄悄地离开也不迟。”

三人意见一致,秦易当即背起他上了马车。

说起来,谢宜如今已有二十,论丹贺人的观念,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虽说她长相明艳,可因她自幼养在太后身边,性子跋扈、行事乖张,京中没有哪家高门子弟敢上门提亲。

四年前,经她多番哀求,太后才应允在贺京为她另建了一座府邸,且为贺她立府别居,圣上还特封她为“荣安郡主”,食邑千户,贵比公主。

谢宜今日出门,原是太后吩咐了国公夫人一桩难办之事。

即——为她议亲。

国公夫人相中了探花郎张大人的嫡子张舟,去张府探了口风,原以为那张舟会一口回绝。

谁知她一提出是为谢宜议亲,那张舟竟一口应下。

国公夫人欣喜不已,昨儿便入宫回了太后。

太后不胜欢喜,当即让唐月姑姑过来传话,命她明日必得动身前往消雪亭和张舟见上一面,好联络联络感情。

谢宜这才满脸不情愿地收起懒筋,在青榆的叨叨念中拾掇了番,坐上马车出门去。

寂寥的深夜,风雪渐渐消停。

簇簇白雪压得枝头闷哼一声,险些把细小的枝干压断。

马车拐过万年青,行了有近一里的长街后,荣安郡主府便赫然立在眼前。

朱红大门正敞开着,悬挂在檐下的两盏灯笼烛光高照,候在门前的四五个小厮见马车驶回,忙搬来矮凳。

一小厮原要照例等三人下车后,将马车驶回偏院。

谢宜却淡声道:“夜已深,回来途中马儿受了惊,此番让秦总管将车子驶回偏院便可,你们且都退下吧!”

为保谢宜出行安全,秦易时常到偏院驯马,因而小厮也并未有过多的怀疑,只忙退到一边,垂首应声:“是。”

因谢宜还未回府,从前院到正殿,经过蜿蜒曲折的连廊、走过幽幽曲桥,一路皆是灯火通明。

谢宜才入正殿,一位蹲坐在茶几前,盘着百合髻且容色清丽的年轻女使闻声,忙回首迎上来。

她接过谢宜褪下的大氅,一面搭到屏风后的衣珩上,一面莞尔道:“殿下怎回得这般晚?今日与那张公子相见,他为人可怎样?”

正说话的叫容芷,原是太后身边的七品女官,比谢宜大了五岁。

因谢宜要立府别居,太后担心她身边的人伺候不周,便派了容芷兼四名行事利落的宫女过来。

在荣安郡主府,掌事女官便是容芷,负责管理郡主府大大小小的事务。

谢宜一屁股盘腿坐在茶几的软垫旁,桌上的袅袅烟丝沁人心脾。

她敛着眉,一脸嫌恶地道:“快别说那个张舟了,本郡主才见他第一面,他便敢迟来。这般不守规矩,这般不尊重本郡主的人,岂可堪当本郡主的郎君?”

听谢宜的语调好似恢复了同往常一般跋扈。

青榆心下一咯噔,不觉微惑,然顿了半晌,到底也不曾当面问出来。

她反压了压疑窦,朝容芷叹道:“容芷,你是没瞧见,她算着那张公子错了时辰,一见了他,也不容人解释,二话不说便把人给绊倒了。原说雪厚,人摔了也应当无事,谁知那张公子倒霉得紧,偏生磕到了块碎石,连脑门都给磕破了,生生流了好些血。我见了,忙让人请了大夫将他给抬回去。唉!还不知那张大人明儿要怎么到太后娘娘那告状呢。”

容芷一面给谢宜倒了杯热茶,一面温声笑着安慰青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来是张公子有错在先,那张大人又怎好厚着脸皮到太后娘娘那告状?二来太后娘娘素来心疼殿下,绝无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儿来责罚她,你且安心便是。要论我说,我们郡主殿下乃金枝玉叶,那张公子岂可怠慢?他既有错在先,殿下给他些教训亦是理所应当。”

青榆取过谢宜放案几上的手炉,给她添了好些炭后,方塞进谢宜怀里,无奈地瞟了她一眼,叹道:“也亏得有太后娘娘心疼,否则依姑娘这脾性,可怎么好?”

手炉的热量透过掌心隐隐流入身子各处,谢宜神色淡淡地听着两人的谈话,毫不在意地端起白玉瓷杯呡了一口安神茶,润润被寒风刮得干燥无比的唇。

温和的橘色烛光裹下来,谢宜只觉得困倦乏累。

她放下白玉瓷杯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便起身扯着容芷的手,摇着她软软地笑道:“我今儿也乏了,只怕一觉便要睡到明儿午后。好姐姐,等明儿唐月姑姑过来问今儿的情况时,你且替我圆一圆。”

“好好好,”容芷满脸无奈地笑道,“好姑娘,你可别摇了,你这晃得我头晕。再说了,唐月姑姑哪回过来,我没给你圆过去?”

谢宜歪了下头,乐呵呵地试探道:“可我说的这个圆,并非彼圆。”

听出了谢宜话里的弯弯绕绕,容芷笑着戳了下她的脑门,一脸惋惜地问:“我听闻那张公子品貌也算不凡,殿下也到了这个年岁,便当真不考虑他了么?”

谢宜松开摇晃着容芷的手,很是认真地道:“这张舟长得虽还可以,只是他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若日后我当真要和他处在一屋檐下,我迟早得憋死。”

从谢宜十六岁开始,太后便在朝中为她相看郎君人选。

奈何每每去见完人回来,不是对方冒着杀头之罪上谏不能娶她,便是她瞧不上对方。

因而对于谢宜的点评,容芷也早有猜测,便点头道:“罢了,那明儿唐月姑姑过来问话时,我只道那张舟木讷,他无福消受我们家殿下。”

谢宜闻言,笑得一脸灿烂,很是满意她这个理由,便安下心肠,欢喜道:“那我沐浴完可就去睡了?”

容芷把她往清浴堂的方向一推,宠溺地笑道:“快去吧!昨儿听到要和那张公子见面,你辗转了一宿没睡,现下这眼圈儿都还是黑的。若再不歇好,回头太后娘娘召进宫瞧见,我和青榆定要挨罚了。”

谢宜这方往清浴堂去。

待她沐浴完,子时已过。

谢宜躺回榻上,摁了下床铃,外头的灯旋即尽数熄灭,暮夜在一刹间回归阒寂。

自小谢宜便极易醒,因而睡觉的偏殿里绝不能有人在旁守着,否则稍稍有点动静,她就睡不踏实。

守夜的宫人便也只能在外头铺个毯子。

其实谢宜此时并无多少睡意,她之所以那般说,是因为每日唯有到这个时候,那紧绷了一日的神经才能得到稍许放松。

榻下的地龙将床铺烧得格外滚烫。

府里的眼线太多,谢宜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贺序白带回府中,便让秦易先将他带往偏院,至半夜后再让他通过那条幽静的小道将人带去他住的地方。

她躺在榻上,莫名地想起方才在万年青下见到的那一幕。

男人露出的半截腕骨尽是深浅不一的疤痕,看疤痕的痊愈程度,好似过了许久。

这般细想,谢宜更觉可怖。

倘或过了这般长的时间,疤痕还清晰可见,那当时的他该遭受过多少凌虐?被泼过多少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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