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家人心惶惶。
不过后来大家也就发现了,每次有人消失都是在晚上。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形成一道共识:晚上不能出门!
所以最初林妤敲门的时候,村长才会那么小心翼翼不愿开门。
有没有鬼不好说,但林妤几乎能肯定这不是鬼不鬼的问题。
按村长的说法,小地主一家惨死,就是那背后的东西害的。
如果说讲两者有仇,那又解释不通为何村子里的人莫名其妙失踪了。如果说两者没仇,但村子里其他人又还活着。
毕竟每次妖魔现世,从未见过有人还能活着的。
村长说完,倒是也不说什么请两人帮忙的话,只说让两人早些休息,明日天亮雨停了就赶紧早。
等村长走后,时郗才看向林妤:“你觉得可信吗?”
“看上去倒不是说假话。”林妤蹙眉想着刚才村长的话,但她只是听村长这么说,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不知道到底是妖还是魔。
“是妖是魔,明儿去看看就知道了。”时郗看出她心中所想,不太在意道。
只要不是多么厉害的魔,她们两人总有办法的。
毕竟知道的确实太少了,林妤也不好继续说,遂点了点头。
第二日果然没有再下雨,雨后的泥土混杂了青草的味道。
时郗深呼吸一口,看着林妤和村长道别。
“走吧。”林妤转身叫上她。
时郗点头,和林妤一起走出村子。
这是她俩昨晚商量好了的。看村长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让两人插手此事。
所以她们今天会假装先出村子,再折返回来。
确定无人注意她们了,林妤带着时郗,从村子外围绕到那座稍微与村子隔绝的青砖大瓦房。
是个五进的院子,瞧着就比村里的房子气派不少。难怪有些格格不入。
夏日的虫鸣和骄阳衬得这里更加寂静。
林妤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回到门前和时郗相遇。
“有什么问题吗?”
时郗见林妤蹙眉不解。
“没问题。”林妤摇头。没问题,偏偏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村长所有的话都在指人这座房子,但偏偏她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时郗也看不出来,她就想了想:“村长不是说,消失的人都是晚上消失的吗?要不我们晚上再来一次?”
林妤点点头,反正目前也没办法了,不如就按时郗的话来。
两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远远看着这座房子,时郗突然问:“师姐,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林妤顿了一下:“按理说有,但是我没见过。”
六界之中便有冥界,说好听点叫冥界,实际上就是鬼界嘛。
林妤也是从书上看到的。
时郗也知道冥界这回事,就追问:“那你说,如果去了冥界,是不是真的能见到自己去世的亲人?”
这个林妤就不知道了,她觉得是不能的。
但见时郗一脸期待的样子,她只能昧着自己的心点头:“应该……能吧。”主要是生人似乎也没法去冥界。
时郗似乎在盘算什么,反正林妤听不见她继续追问了。
许是想起已逝的家里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妤有些不忍心,就去安慰她,只是她安慰的话也是干巴巴的:“逝者已逝,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叫她们惦念着,就很好了。你……”
林妤渐渐不说话了,时郗一脸“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噎住她了。
时郗见她的表情不太好,后知后觉林妤在安慰她。连忙道:“师姐说的是,是我突然想起来了。”
她顿了顿:“我没和师姐说过我的家里人吧?”
林妤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很明显是没说过的,两人这才认识多久?
满打满算一个月。
相处时间也只有半个月不到。
时郗显然也知道林妤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就自顾自开始说。
“我从前不是说我是寒城人嘛,其实也就是寒城一个不知名小村子里的人。我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并不知修仙事,也没这个心思。”
“我是我家唯一的孩子,她们最大的愿望,或许就是多努力赚些银子,让我好好长大,将来随便学点什么手艺,能养活我自己。”
说到这里,时郗突然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我学过女红,将来也能当个绣娘,只是半个月过去了,上色也只会用针扎自己的手;后来又学过古琴,学出来再不济也能去教人家学学琴,还能陶冶情操,就是学了一个月吧,连最简单的曲子也弹不出来,我父母就放弃了。”
林妤心说,这可能都放弃晚了。
看得出来时郗小时候家中也并不是多么富裕,前前后后请了两个老师,还要置办教具,估计也是花了不少银子。
“然后就没办法了。再加上我身子不太好,时不时就风寒了需要喝点药的。我父母也就想着,她们多攒点家底,让我以后靠着她们活一辈子就算了。”
林妤心说这也不错。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来。
从未见过面,自然也就没什么感情。她现在也就只能凭空想一想,她的父母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吗?
应该不是,不然她不会是村里唯一的孤儿。
“于是她们也只是让我平日里读几本书,认些字,其余就不管我了干什么了。”
“说起来,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旺盛得过分啊。”时郗突然叹口气,在林妤诧异又探望的目光里轻笑一声。
“所以没几天,整个村子都被我逛遍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家是外来的,村子里的其他孩子并不愿意和我一起玩。不一起玩就算了,有时候还会故意捣乱。久而久之,反正我是不想和她们来往了。”
“我太无聊了,河里的鱼虾都被我认识完了。不过好在没多久,我就认识了村子里另外一个被孤立的小孩,她是个孤儿。”
“所以大家也不愿意和她一起玩。”
林妤原本听她回忆美好生活的笑容顿了顿。
“我带着那个小孩,认识了我的鱼虾朋友们,我告诉她,我还给它们起了名字,这个叫大虎,因为它的花纹很像老虎……”
时郗说得慢,每吐出一个字,林妤的笑容就要消失一分。
甚至呼吸都要弱一分。
童年早就离她远去了。她是个孤儿,村长看不过她冻死在路边,不顾阻拦将她带回家养着。
那个时候,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双碗筷、多一身棉衣棉裤棉鞋,村长家自然也就多一份生存压力。
村长家的孩子是不大喜欢她的,毕竟什么都要给她分一份。
林妤那时候即便不懂那些,但被同龄人有意无意地孤立以后,她也就慢慢有些懂了。
村长过世之后,村长家里也就没人愿意养着她了。那时候她也才五六岁,就帮着其他人家干点活,东家给口饭,西家给口汤,反正也能活下来。
好朋友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好朋友一家是外来的,是外姓人,又住得有点偏,和村子里的其他人就没什么往来,于她,也许是见她可怜给口饭吃。
又不忍心破坏她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就说,就当是雇她和好朋友玩儿了,免得好朋友越来越内向,不敢说话,见着人就跑。
她第一次有了不排斥她的朋友,朋友还带着她去见了好朋友……
一条有些老虎花纹的鱼……
林妤其实已经不记得那条鱼有没有名字了,就算有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大虎了。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林妤神色的变化自然也没有逃过时郗的眼睛,她微微探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但是林妤的思绪已经彻底飘回小时候了。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好朋友有些“不详”。
因为她的血“有毒”,能让百草凋零,能让鱼虾立即毙命。
她第一次见识这种特异的能力,是因为两人误打误撞真遇见了一头小老虎。
林妤当时吓惨了,两个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斗得过这生猛的动物。
她现在都记得,她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但还要故作镇定去安慰好朋友:“你…你别怕。等会儿我拖住它,你先走,你去村子里叫人,我随后就来。”
好朋友当时脸色惨白,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但就是不愿走。两人说话间,老虎猛然扑过来。
她抱着好朋友顺势滚了一圈,树枝划破两人的手臂,留下几条血口子。
老虎又扑过来,好朋友抬手想要挡住,但还是被老虎咬住胳膊。
好朋友痛叫一声,鲜血喷洒的同时,小老虎也应声倒地。
林妤根本管不了小老虎怎么了,拉着受伤的好朋友就跑。两人跌跌撞撞下了山,闻讯而来的父母连忙请大夫。
好朋友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口子,许是见她愧疚的厉害,好朋友悄悄告诉她这个秘密。
还说她体质不同,从小就爱招各种动物。说不定这个小老虎也是她招来的,还说是自己连累了林妤,叫林妤不要在意。
林妤不在意就怪了,这事记了好多年。
想到这儿,她朝着时郗的两条手臂看过去,羊脂玉般的手臂半隐藏在袖子里,哪有什么伤口。
“不过后来……”时郗摇摇头不愿多说,一转头见林妤盯着她的手臂看,心中一酸。
“师姐,怎么了?”她问。
她看得出来,林妤想求证什么。她也能猜出来对方倒地想求证什么,她刚才差点没忍住就说出来了。
但是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林妤接受不了她……
“没怎么。”林妤回神,脸色有些淡淡的。
两人回忆的这一阵,骄阳早就退下去了,天色暗沉沉的,就像入夜一样。
但此刻,明明才正午。
“师姐。”时郗猛然抓住林妤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进房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