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今日是年纪最小的七公主生辰,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宴席为公主庆生。
歌舞一曲接着一曲,年幼的公主粉雕一般的小人儿,被众星捧月地宠着。
连七公主生母金贵人都能坐在皇帝旁边,与皇后分庭抗礼,足见盛宠。
澹台渊坐在最末尾,心不在焉地想,若这七妹妹投胎的时候多长了一块肉在身上,保不齐皇后和太子要如何对付了。
像这种宴席,皇室与臣子分席而坐,等酒过三巡就可以互相走动了。空气如澹台渊,是向来不用应酬的,毕竟无人在意这位不得宠的三皇子。
可今日有所不同。
席间陆续有中立的臣子来向澹台渊敬酒。澹台渊一眼便认出有几位是林首辅的门生。
他便不卑不亢地一一回敬过去,尽显一位皇子所该有的风度。
等酒壶空了大半,他命侍从去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按住了酒壶:“殿下,醉酒伤身。”
林若齐站在澹台渊身后,弯下腰时发带滑落在他肩上,颜色倒也般配。
他微微垂首:“殿下可要去外面透透气?”
澹台渊观他神色,应当是还不知情。
罢了,就先瞒着他一阵子。
否则也忒难哄。
两人避开人群走出殿内,溜达到一处藏在海棠花海中的高台上。远处大殿灯火通明,倒显得这边曲径通幽,远离凡尘。
走了那么长一段路,澹台渊终于能休息片刻,一坐下就没骨头地歪在了栏杆上,看着林若齐吐出两个字:“腿疼。”
晚风习习,带着春季独有的气味,胸腔都充斥着花香味。
澹台渊惬意地撑着脑袋眯着眼,一条腿搁在林若齐身上,心安理得享受着宽厚手掌力度适中的揉捏,舒爽地翘起了嘴角。
活像只小猫。
林若齐喜欢他这小模样喜欢得不得了,视线都舍不得从他脸上挪开半寸,生怕错过任何表情。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热烈,澹台渊幽幽睁开眼瞥了他一眼:“宴会菜肴不满意?”
“嗯?”
澹台渊蹬了蹬腿:“我是让你用点力,蠢。”
林若齐被骂了也不见生气,还甘之若饴地更加卖力捏捏捏。
夜里不热,反而有一点凉。但毕竟是天家宴席,做臣子的必须穿得隆重些,林若齐卷起了层层叠叠的繁复袖子,胳膊上隐约的肌肉线条随着力道而起伏,不一会儿高挺的鼻梁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本来也只是老老实实地捏小腿,但林若齐毕竟什么书都读一点,之前看过一本医术讲身体经脉疏通的,有一条关键的大腿经脉是从胯部一直延伸而下,最好全都疏通才能见效。
想到就做,林若齐凭借书中记录的经脉位置,一点点寻摸着腿上穴位,顺着一路往上揉搓按捏。
从小腿肚到腿弯,一用力,澹台渊怪叫了一声,踹了他一脚:“疼死了!”
“好好好,我轻些。”
默默记下那几个让自家殿下吃疼的穴位,也记下了他不吃疼这一点,林若齐默默放轻了点力度,继续顺着经脉方向往上。
澹台渊身上的肉很少,上次替他作画的时候就发现了,比起长公主的珠圆玉润、太子的孔武有力,同样作为皇子的他简直太过纤瘦。
特别是关节处,更是瘦得骨感分明,连小腿肚都比常人小一圈,林若齐几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要不是身量高这点撑着,恐怕不知要瘦弱成什么可怜模样。
所幸大腿上还有些肉,紧实又弹润,隔着一层布料揉捏,让林若齐不可遏制地回想起那日看到的并且亲手绘下的画面。
莹白的皮肤几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藏在下面的血管脉络,若是放在此时的月光之下,定能散发出比月亮还要皎洁的微光来。
手指只要贴上去,就会立刻被吸附进去,指腹微微用力就能陷入一个软弹的小窝之中。明明没有多用力,却可以轻松在上面留下一枚红色的指印,像是某种契约。
若是再往后,那便是更加丰润的山丘,林若齐张开手掌就能轻松将其包裹在掌心中,先是冰冰凉的,很快就会染上自己的热度,像全天下最好的美玉,肆意掰开揉搓的时候,会不会听到更加动听的声音……
林若齐思绪不知不觉渐渐飘远,也不知捏到了什么地方,澹台渊缩了一下,突然神色不自然地将林若齐的手踹开不让捏了。
林若齐先是有些失望,随即想起自家殿下的反应,又新奇起来:“可是碰到殿下的痒痒肉了?”
得到了一个冷漠的侧脸,林若齐却很开心。他又知道了一个殿下的小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此时,一道尖啸声刺破长空,隐没在黑夜之中,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朵硕大的绚烂烟火蓦地从中炸开。
星星闪闪的花火在夜幕中划过,拖长的尾巴宛如繁星坠落,在天上画下浓墨重彩的惊艳一笔,随后悄然淹没在黑夜之中消声无迹。
紧接着,一朵、两朵……更多绚丽夺目的烟火接二连三地炸开,一瞬间将整片天幕染成了一片独一无二的刺绣作品。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静静望着天上的烟火,火光忽闪忽闪地映在他们脸上。
“这么美的烟火,我过生辰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澹台渊很平淡地说道,像是在说某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不过我从记事起,就没过过生辰,别的兄弟姐妹过的时候,我就当自己也过了。”
林若齐默默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看着火光在他琉璃般的瞳孔中流转,比任何美景都要动人。
他伸出手,想去牵那近在咫尺的人。
突然一阵风刮过,卷落树上纷乱的花瓣。
“啊。”不知什么东西飞进了林若齐的眼睛,不疼,但他捂住了眼睛,作可怜状,“殿下,我眼睛好难受。”
澹台渊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眼神都欠奉:“自己弄。”
“我看不见,殿下帮我看看。”
林若齐捂住眼睛的手用力揉了揉,将眼睛揉红了凑到澹台渊跟前。
就这么睁着湿润的红眼眶无辜地看着澹台渊。
澹台渊叹了口气。
算了。
之后要做对不起他的事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也许是今天突然良心发现。也许是今夜的烟火太过绚烂夺目。
在林若齐不抱希望地想要放弃时,眼前突然暗了下去。
在他反应过来时,视野早已不知所措地被澹台渊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给占据了个彻底。
只见澹台渊伸出手,轻轻拨了拨他的眼尾,踮起脚尖对着他那只红了眼眶的眼睛吹了吹。
很轻,很柔。
澹台渊吹完,也没有退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鼻尖贴着鼻尖,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天边烟火的光芒在彼此的眼底闪烁。
林若齐捏着他的手腕吻了上去。
皇宫夜宴,天家与臣子同乐的春夜,在人迹罕至的高台之上,在漫天海棠花瓣纷扬之间,澹台渊和林若齐静静地吻着,直到烟火不知何时燃尽,直到万籁重归寂静,直到耳边只有彼此的喘息声。
澹台渊只觉得肺部的空气都要被抽干,将他禁锢在怀里的人却怎么也推不开,用力锤了几次胸膛,这才让他恋恋不舍地分开。
“以后你的生辰,都由我来陪你过。别说满天烟火,你要全天下都成为你的国土,我都帮你争过来。”
被吸咬得红肿的唇一片水光淋漓,黏连的银丝很快消失不见,林若齐捧着他瘦削的脸,看他那双向来冷淡的丹凤眼浮上一层迷蒙的雾气,正失神地盯着自己,只觉得喉咙发紧,又想再吻下去。
澹台渊还保持了一分理智,偏头躲过,被一口啃了脸颊肉。林若齐觉得口感不错,贪心地吮了一口,立刻换来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
“我们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一边说,一边还掏出锦帕擦嘴上的口水,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颇有爽完就翻脸不认人的嫌疑。
下次一定要挑个合适的机会把人骗到自己房里肆意亲个够。林若齐看着眼前人的背影,默默想着如何欺主。
等两人回到殿内时,年纪尚幼的七公主已经被奶妈带去休息,众人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宴会也将近尾声。
等澹台渊两人各自落座后,皇帝突然出声:“今日除了庆祝公主生辰,朕还有一事要宣布,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有个别几个耳朵灵的先前已经听到了些风声,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等待着皇帝宣布;而更多的人则不是究竟是何“喜事”,互相使眼色发现都不清楚后,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等皇帝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澹台渊心里微微吃惊——他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过这天到来得如此之快。
他下意识看向对面席位的林若齐。
林若齐一直注视着他,察觉到他视线立刻笑了起来。
就听皇帝的声音从上首传来:“朕的三子,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也该自立门户了。”
林若齐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两双眼睛是截然不同的情绪。
“渊儿。”
澹台渊率先收回视线,垂首走出席位,跪拜在大殿中央:“儿臣在。”
“朕打算在立夏那天将你册封亲王,恰巧朕听闻林首辅林氏之长女林疏月,温婉贤淑,德才兼备,才情出众,甚得朕心,赐婚于你做王妃,如何?”
澹台渊没有再去看林若齐的神情,俯首谢恩道:
“儿臣谢父皇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