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原始丛林，枝叶遮天蔽日，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草木腐败的味道，以及一种……与青州截然不同的灵气韵味。
这里的灵气，似乎更加…锐利？仿佛空气中都漂浮着无形的剑意微尘。虽然依旧驳杂，但其中金行与风行的气息异常活跃，水木之气也远比青州充沛。这大概就是苍暝所说的“玄州”特色？一个以剑修为主导的地域？
叶青玉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这片陌生的密林中。身旁的苍暝更是摇摇欲坠，每一步都像是在用生命支撑，但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同受伤后愈发凶狠的孤狼。
他们已经逃离了之前那个山坡大概几十里，不敢有丝毫停歇，直到确认身后暂时没有追兵的气息，两人才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巨大古树根须和茂密藤蔓覆盖的天然树洞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树洞入口狭小，内部空间也不大，仅够两人勉强蜷缩其中。里面堆积着厚厚的枯枝落叶，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但至少…能遮风挡雨，也能最大限度地掩盖他们的行踪和气息。
几乎是在钻进树洞的瞬间，两人就同时脱力般瘫软下来，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必须……处理…伤口…”叶青玉喘息了许久，才勉强找回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地说道。
之前的伤口在刚才亡命奔逃中几乎全部崩裂，特别是苍暝，叶青玉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妖力的紊乱和生命气息的持续流失，那枚受损严重的妖鳞更是如同一个定时炸弹，让她心惊肉跳。
但……如何处理？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任何药物，之前在地下洞穴找到的那些“土制药粉”也早已耗尽。叶青玉的那点火属性能量根本不足以用来疗伤，混沌能量她更是不敢轻易调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它在之前开启石桥时似乎消耗了大量能量？此刻入手冰凉，没有任何反应。指望它疗伤显然不现实。
苍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窘境。他艰难地抬起手，再次看向掌心那枚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妖鳞，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和……深深的无力。若是放在以前，这点伤势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妖族强大的自愈能力足以应付。但现在……本源受创，妖力枯竭，连最基本的自愈都变得极其缓慢和困难。
两人陷入了沉默。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的沉默。
“……林子里…有…止血…的…草药…”最终，还是叶青玉打破了沉默。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母亲曾经教过她的一些草药知识，以及她在叶家为了生存而偷偷学到的辨识野外植物的技巧。“我去…找找看…你…在这里…别动…”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这片玄州的原始丛林能提供一些最基础的疗伤资源。
苍暝没有反对。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离开这个树洞只会更危险。而且…让这个人类女子去找草药，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
但他依旧不放心。“……小心…”他极其罕见地、声音干涩地提醒了一句，随即又补充道，“……方圆…一里…内…暂时…没有…强大…气息…但…林中…多…毒虫…瘴气…”他的感知力虽然也因重伤大打折扣，但依旧比叶青玉敏锐得多。
“知道了。”叶青玉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钻出了树洞。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阴影中的苍暝，眼神复杂。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刚才苍暝那句“小心”…似乎…并不完全是出于“同生共死”的契约考虑？是她的错觉吗？
甩开这些杂念，叶青玉开始在附近的密林中仔细搜索起来。玄州的植被确实与青州有很大不同，许多植物她都不认识。但好在一些最基础的、具有止血、消肿、或者微弱解毒效果的草药，在不同的地域也有相似的替代品。凭借着母亲留下的知识和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观察动物是否啃食、植物周围是否有毒虫避开等），她极其艰难地、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采摘到一小把看起来“似乎”有用的草药。
期间，她还听到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类似修士斗法的能量波动传来，吓得她立刻躲藏起来，过了许久才敢继续行动。这让她更加确定，玄州地界…修士活动远比青州边境要频繁得多！他们必须尽快改变形象，融入其中，否则很容易暴露！
当叶青玉带着那一小把草药回到树洞时，发现苍暝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似乎连动都没动一下。但他周围的空气中，那股属于妖王的、冰冷锐利的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是在刻意隐藏？还是伤势真的重到连气息都无法维持了？
叶青玉没有多问。她将采来的草药用石头捣碎，一部分敷在自己的伤口上，另一部分则递给了苍暝。
苍暝看着那团黑乎乎、散发着刺鼻草腥味的药糊，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恶之色。
“爱用不用。”叶青玉懒得跟他废话，自顾自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苍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屈辱地接过了那团药糊。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自愈能力，不借助外力是不行的。虽然这东西看起来恶心又低级…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两人默默地处理着伤口，狭小的树洞里只剩下布料摩擦和草药涂抹的细微声响，气氛尴尬而压抑。
“玄州…你了解多少？”叶青玉处理完伤口，靠在树根上，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她需要更多关于这个新环境的信息，而苍暝…是她目前唯一的信息来源。
苍暝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叶青玉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想从这家伙嘴里套话，急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苍暝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了解…不多…吾…主要…活动…范围…在…北境…妖域…和…部分…上古…战场…遗迹…玄州…只…是…路过…几次…”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自己“有所了解”，又不至于暴露太多。
“只是路过？”叶青玉挑了挑眉，“那尊贵的妖王殿下，总该知道一些玄州的基本情况吧？比如…此地最强大的势力是哪个？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忌讳？或者…关于那‘断缘石’，除了名字，你还知道些什么？”她步步紧逼，再次将问题引向断缘石。
苍暝眼中寒光一闪，显然对她的不断试探感到不悦。但他似乎也知道，完全拒绝回答只会加深她的疑虑。
“……玄州…以…剑立州…”他极其吝啬地透露着信息，“最强…势力…自然是…玄州…剑宗…传承…古老…底蕴…深厚…门下…弟子…遍布…玄境…行事…大多…霸道……”
“至于…忌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此地…修士…对外来者…尤其是…身怀…异宝…或…特殊…血脉者…并不…友好…他们…更…相信…手中的…剑……”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是在暗示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还是在警告她不要暴露混沌灵脉？
“…断缘石……”提到这个名字，苍暝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传闻…乃…上古…遗物…藏于…玄州…剑宗…禁地…深处…具体…功效…众说纷纭……有人…说…能斩断…一切…因果…契约……也有人…说…那只是…以讹传讹……”他的语气显得模棱两可，仿佛真的只是在复述“传闻”。
叶青玉心中冷笑。又是传闻？又是众说纷纭？这家伙嘴里就没几句实话！但他透露的关于玄州剑宗的信息，以及玄州修士排外的特点，倒是值得注意。
看来，他们在玄州的行事，必须更加低调、更加谨慎！
“那我们现在的身份…”叶青玉顺势将话题引向伪装，“一个‘重伤的哥哥’和一个‘毫无灵根的妹妹’？这个身份在玄州会不会太扎眼？”尤其是她这个“无灵根者”，在以剑修为主、恐怕更加看重天赋资质的玄州，会不会立刻引来麻烦？
苍暝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或许…需要…换个…说法……”
他的目光落在叶青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像是评估货物般的眼神，然后…极其不情愿地说道：
“……就说…你我…是…某个…隐世…小家族…出来…历练…的…兄妹…家族…遭遇…变故…被迫…流落…于此……”
“至于…你…”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可以说…是…擅长…某种…特殊…辅助…秘术…所以…才…被…家族…重视………至于…这…伤势……”他指了指自己，“……就说是…保护你…时…被…仇家…暗算……”
这个说辞…倒也勉强能解释他们的状态和组合。隐世小家族出身，可以解释他们可能存在的某些“不同寻常”之处，也为将来展露一些底牌（比如叶青玉的符箓术或混沌能量的有限运用）留有余地。兄妹身份也相对合理。辅助秘术可以解释叶青玉的“价值”，避免“无灵根”带来的直接麻烦。
虽然漏洞依旧不少，但比起之前的说法，确实要好上一些。
“……至于…名字……”苍暝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吾…便…化名……‘苍九’……”
“……你……”他看向叶青玉，似乎懒得费心去想，“……便……叫……‘叶……’……”他顿了顿，似乎觉得直接用姓氏不太妥当，改口道，“……叫……‘青……’……”
他还没说完，叶青玉就直接打断了他：“我叫阿玉。”她不想再用和“青玉”这个名字有任何关联的化名，那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联想。阿玉，一个简单、普通、甚至有些土气的名字，更适合用来伪装。
苍暝似乎没想到她会自己取名，微微一愣，随即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苍九，阿玉。
两个临时的化名，一段漏洞百出的说辞。
这对身怀绝密、被多方追杀、又互相憎恨戒备的“怨偶”，即将踏上危机四伏、迷雾重重的玄州大地。
前路，是生是死？是解脱还是更深的沉沦？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