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两人架着林向春就进了医馆,林向春果然如阿莫所说,闭着眼面色惨白,嘴唇发乌,情况显然不好。
秋月离留在了车里照看,此时正轻轻拍着琳琅的背,待她将肚里的苦水都吐完后,又将水壶递给她漱口。
琳琅因呕吐得太过激烈,眼里盈满了泪光,气若游丝道:“姐姐,抱歉,将你车子弄脏了,琳琅不好,一直给你添麻烦——”
“说什么胡话。”秋月离打断她,“你先好好歇着,待会儿叫大夫看过,就能快些好起来了,不要操心这些了,一切有我在。”
李挐云回到马车前查看情况,见琳琅正靠在秋月离身上,同她一起将琳琅扶了下来,又与她说了医馆中的情况。
艳阳高照,头顶的烈日刺得人眼前闪过一片眩晕的白光。虽还是春日,竟没有一丝风,众人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秋月离沉吟片刻,道:“这郭夫人当初能救下何家那婆子,想必也是懂些医术的,虽不知她为何不肯救人,但眼下这临江城中没有其他郎中,只能求她一试了。哪怕是将情况暂缓些,等晚些时候再去看看王郎中那边是否回城,再做别的打算。”
二人商量完,就扶着琳琅进了医馆。
秋月离从进门起就打量着郭夫人,见她倚在柜台前,只低头拣择面前的药材,面色冷淡,目光却有意无意瞥过林向春与琳琅。
想来还是在意病患的。
“我知您家中出了事,现下怕是没有心思诊治,但我们同行的伙伴生了急病,人命关天,也是没了法子才求到夫人面前的,医者仁心,只祈求夫人能留下他们性命。”秋月离率先开口。
谁知郭夫人仍是不为所动,淡淡道:“我一介妇人懂什么,贵人莫要抬举我了,还是请回吧。”
角落里,郭老夫人的哭声渐小了些,拿余光打量着屋里的众人,见他们都身着朝廷服制,腰侧悬着佩剑,为首的男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他身侧的女子也是神若秋水,有着出世绝尘的风范,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物。
方才儿媳说起,不知该求何人救出郭郎中,眼前的这些贵人,或许就能帮他们这个忙。
察觉到郭老夫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李挐云手腕状似无意地扫过自己身侧的腰牌,猜到了对方所求,于是开口道:“若是夫人愿意救人,或许我可以从中周旋,叫郭郎中早些被放出来。”
这个提议正中郭老夫人下怀,还不到郭夫人回答,她就迫不及待附和道:“我儿媳跟从梓岳行医十多年了,将他的本事也学了个三五分,虽及不上我儿,但比这城中其他郎中还要强上许多。”
说罢,又将目光投向郭夫人,循循善诱劝道:“杏芳,你既有这个能耐,就别藏拙了,替贵人瞧一瞧。也当是为了梓岳,他如今的希望可全都系与你一身了。”
柜台前的妇人依旧不语,眼神定格在林向春身上,左手无意识地搭在了右侧小臂上。
虽不知她为何如此冷漠,但众人也只能寄希望于郭老夫人身上,但愿她能说得动儿媳。
郭老夫人循着妇人的动作,目光也落在了她的右臂上,眼神一暗。她知晓儿媳有所顾虑,但儿子尚且还被关押在狱中,不容她做别的选择,于是开口作保:“你且放心,若是叫梓岳知道了,就说是我的意思,又是为着救他的缘故,想来他也不会再怪罪于你。”
郭夫人迟疑了片刻,终是被说动了,起身走到林向春面前,瞧了几眼,又朝着琳琅的方向去了。
她在琳琅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取出一个棉布脉枕放到桌上,问道:“姑娘症状从何时而起,现在是何感受?”
琳琅将手搭上去,又把从昨夜到今日的情形细细说给她听。
郭夫人越听越是愁眉紧锁,直至给琳琅把完脉,也未发一语。后又走到林向春面前停住,弯下腰去掀开他的眼皮,叫人打开他的口查看舌根。
“郭夫人可查出什么了?”秋月离问。
妇人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还不好说。”
说罢,就往后堂去了。而后,郭老夫人也杵着拐杖跟了进去。
见二人不在这屋里了,队伍里有人窃窃私语。
“这郭夫人到底会不会看啊,怎么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谁知道呢,说到底还是个妇人,哪懂得治病救人的本事!”
“现下也没旁的办法,也只能让她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李挐云心中虽没有把握,但秋月离此前同他说过的话也有一番道理,故而他愿意相信这郭夫人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于是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们的揣测。
不多久,郭夫人从后堂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陈旧的药箱和一盏油灯,到了林向春身旁。
打开药箱,最上层放着几个白色瓷瓶,砭石及一个针囊,郭夫人熟稔的展开针囊,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在火上烤过,左手按压在林向春手背,右手两指持针,拇指捻转着银针刺入合谷穴。
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林向春短哼了一声,又再度陷入昏迷。
郭夫人似乎不意外这样的情形,依旧从容不迫地从针囊中又取出一根银针,稳稳地扎进了林向春的穴位上。
医馆一时静悄悄的,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李挐云一行人大气不敢出,怕惊扰之下扎偏了穴位。
约莫两刻钟后,郭夫人为林向春和琳琅取下了银针,又看过二人的面色,问了琳琅当下的感受,才去到柜台,取出笔墨写下药方。
在这间隙,众人将林向春围了一圈。他虽还未苏醒,但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衣襟出也可见汗水浸湿的痕迹。
琳琅此时半倚在秋月离身上,只觉得头还有些晕,却比之前已经好许多了。见林向春还没醒,也忍不住忧心地问道:“林大哥怎么还昏睡着?”
这话也正是其他人想问的,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柜台前的郭夫人。
郭夫人正搁下了毛笔,提起笔墨未干的药方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拿起单子走过来,交给了李挐云。
“这单子有两味药难得,你且去城中药铺问问,若是没有,去城郊道观黄老道那儿或许会有,需得尽快买齐了药给他们服下去。”
说罢,又看向了琳琅,神色冷峻,道:“你还是先忧心自己吧,他眼下虽昏睡着,但到底有内功护着,能熬一熬。此刻你觉得好些了,或也只是暂时的,得服过药才知情况如何,若不然,只怕今晚太过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