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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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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动静不小,惊动了左邻右舍的街坊,不乏有爱打探的人在门口听得了动静,见闹出了人命,不敢再听,私下告知里正去了。

本地的里正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听闻此事,带了几人到了现场勘验,拘押了琳琅叔叔婶婶二人,细细了解过情况后,又整理了案卷派人递送到县衙,这桩事才算暂时了结。

依着琳琅的意思,她父亲的丧事一切从简。当日县里的仵作与刑名师爷来验过后,就定了棺材铺里现成的一具棺木,灵堂也设得简单。

秋月离起先以为是她因手里银钱不多,宽慰道:“无需担心钱的事,一切有我。”

“多谢姐姐好意。只是我爹生前曾教导我,不能白拿人东西,不能凭借他人的同情与施舍而活,要堂堂正正地凭自己本事活着。琳琅已受姐姐襄助良多,待日后,我定会回报姐姐恩情。”琳琅虽刚及笄,但经此一事,整个人却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

秋月离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只是为跪在地上守灵的琳琅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

素幡被院子里的夜风掀起,烛火摇曳不定,燃烧声中,白蜡似眼泪般缓缓淌下,在底座凝成一团哀痛。

次日,在李挐云等人及街坊们的帮助下,择了镇子南边的一块林地,将许满仓下葬了。

太阳被薄薄的一层尘雾所瘴,透出惨白的让人眩晕的光。风起,周遭粉白色的桃花花瓣随风纷纷飘落。

琳琅抓起一把纸钱,扬向空中,雪白的纸币在空中翻腾,盘旋,又落到地上,挨着泥土翻滚,与满地花瓣混作一起,纷纷扰扰。

“爹,害了您的凶手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女儿不孝,没能救回爹爹,叫您过上好日子,让您临行之际,还在为女儿担忧。”

“女儿日后必定尽力过好这一生,不叫爹爹在地下还为女儿担心。”

琳琅消瘦的背影里透着孤寂和倔强。

众人不免为她可惜,本该是家中珍视的女儿,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父亲,从此再无人可以庇护她。

“我打死你个白眼狼!”

人群中蹿出一个年迈的老头,挥舞着手中的拐杖用力砸中琳琅的脊背。

因这人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众人一时防备不及。

见这老头喘着粗气,举起拐杖还要再打,离得最近的林向春捡起一根树枝,手腕略一使劲,就将拐杖拨开,从老头手中飞出去老远。

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扑向琳琅,举起骨节嶙峋的手又要扇她耳光。

“白眼狼!你怎能将你亲叔叔送进牢狱!你个灾星!”

阿莫冲上前,从后头将这老头用手臂禁锢住。老头急得胡乱蹬着腿,却不能再上前伤害琳琅分毫。

老头厉声叫唤:“我管教我自家的孙女,你们外人掺和个什么劲!”

这老头竟是琳琅的祖父!如此清白不分!

琳琅眼神里的讥讽不加掩饰,冷笑道:“阿翁如今肯认我这个孙女了?当初将我和父亲母亲赶出家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周围知情的众人齐齐看向那老头,面色不善。

此前许屠户病重的时候未曾见他探望一二,琳琅为救父亲被卖给宋家做儿媳时也不见他关切,如今次子被押送去县衙受审,倒是急匆匆赶来兴师问罪了,原来早就分家了的缘故。

“此前,因母亲小产后身子受损,不能再育有子嗣。你劝说爹爹休了母亲,再娶一门亲,给许家生下男丁,爹爹不从,你就将爹爹和身子尚且虚弱的母亲,还有我,赶出家门……”

琳琅仍记得那个冬日,风雪交加,寒风凛冽,却不及人心彻骨寒。

父亲搂着她和母亲,用宽厚的背为她们挡住屋檐外的寒冷,但雪花仍被烈风裹挟着落到了她头顶。她看着母亲睫毛上冻出了寒霜,面色惨白,不顾父亲阻拦,回身大力敲打着木门,小小的拳头被砸出乌青的颜色。

“阿翁,求你开开门,放母亲进去暖和一会儿。”

“咣当——”

不知什么东西砸向木门,里头传来一个稚子脆生生的声音:“赔钱货!阿翁都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不肯走!”

听到这男童的声音,琳琅更气了,不顾拳头的痛,将门砸的“砰砰”响。

“阿翁,是婶婶的错!琳琅亲眼看见,阿娘是吃了婶婶熬的汤才肚子痛的——”

凭什么!凭什么害了娘的人能好过,她的孩儿能在屋里取暖,但她和阿娘却要被关在门外,受这天寒地冻之苦!

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

高大严肃的阿翁站在门后,怀里还抱着她的堂弟,那个害了她娘的女人的儿子。

琳琅没多想就跪在了阿翁身前,她抱着阿翁的膝盖哭道:“阿翁,不是阿娘的错,错的是他娘——”

小小的手指向了阿翁怀里的稚子。

阿翁却甩开了她,一脚将她蹬倒在地。

“不许你胡乱攀污你婶婶,你如此忤逆长辈,不敬尊长,看来赶你出去是对的。”

他怀里的稚子也居高临下地冲她瞪眼:“叫你说我阿娘坏话!阿翁打得好!还有,你不许叫阿翁,这是我的阿翁。”

说罢,搂紧了男人的脖子。

门再度被闭上,琳琅只听得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好好好,阿翁只有你这么个好孙儿。”

她后来才晓得,阿翁其实什么都知道,所有一切,只是偏袒。

因婶婶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

后来许满仓带着妻儿,凭着手艺好不容易在镇上安家,也有了些积蓄,日子反而比在村里种地要好过多了。

却不知叔叔婶婶从哪里听来了消息,找上门来打秋风。虽然不快,但好歹与阿翁一家又开始渐渐联系了。只是每每回去村里阿翁家,阿翁总说让爹爹以后把家产都留给叔叔家,因琳琅是个女孩儿,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还要指望侄儿养老送终。

我也可以照料父母终老的,琳琅在心里说。

再后来母亲身子一直不好,前两年去世后,叔叔婶婶来得更勤了,连巷子里的小孩也问她,什么时候搬走,她婶婶家的小孩儿说以后他们要住在这里。

夜里琳琅躲在院子里不肯回房入睡,看着满天的星星,突然泪如雨下。

她想念母亲了。

父亲找到她,拿出怀里芦苇编的蟋蟀逗她玩,她被逗得破涕而笑,但笑过仍是担心,撇着嘴又要哭。

五大三粗的父亲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却掩不住自己眼里的泪光盈盈。

许满仓抚着她的头发,挤出一个微笑:“那爹爹明天要早早出摊,给琳琅攒下多多的家底,再寻一个夫婿入赘回家,听琳琅的话,琳琅指东他不敢往西。”

琳琅被逗得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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