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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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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凤娇是府里的第三女,上头还有两个嫡姐。她虽是庶出,但其姨娘貌美受宠,她自小也是千娇百宠地养着,连正房的夫人和嫡姐们也不曾与她争锋。

她一直以为,这一切皆因为她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的缘故。

直至她八岁那年,父亲的一巴掌彻底打碎了她的幻念。

那年嫡长姐早早议亲给了传书世家的子弟,为成亲以后琴瑟和鸣,也为了不给覃府丢面子,父亲此前虽一力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在此关头也是同意给府里请了教授学问的夫子。

听闻两个姐姐上了学,覃凤娇也不愿落了下乘。

在她的撒娇卖乖和姨娘的温柔攻势下,父亲很快就同意了此事。

隔日,她的书案就摆在了两个姐姐旁边,一同听夫子教导。

她年纪小,启蒙晚,又不似两个嫡姐在夫人房里学过写字,自是被落下一大截。

夫子只以为她小孩子心性,玩腻了,过几日就不会再来学堂,更不愿在她身上多费心神了。两个嫡姐看向她的眼神也似乎在说,不要再凑这热闹了。

覃凤娇打小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拔尖,自是不愿意就此放弃。

写字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于是她卯足了劲念书。夜里她在姨娘房里背书,姨娘给她备好了明目的菊花决明子茶,在一旁安静地做着针线活陪她,隔一会儿便去为她剪去燃烧的烛芯。

一士登甲科,九族光彩新①。夫子也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

只要她好好读书,日后一定能为姨娘和自己挣一个好前程,叫姨娘也享用上正房夫人般的规格用度。

那时,凤娇和姨娘都那样以为。

某次课堂,夫子提问后,她胸有成竹地答出了两个嫡姐都未曾答出的问题。夫子终于对她另眼相看,接连称好。

她带着自得的表情看向两个嫡姐,她们却似木头做的一般,面上竟没有一丝妒恨,只专心看着书案上的书籍,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次日,她却被父亲勒令不许再去学堂。

覃凤娇当然不依,不顾下人阻拦,冲进书房找到父亲,据理力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②。父亲从前不也是囊萤映雪,悬梁刺股,才有了今日吗?”

父亲登时怒得面色通红,那一巴掌便狠狠甩了下来,然后拂袖而去。

短暂地耳鸣后,覃凤娇的世界安静了很久,直到母亲带她回了小院里,为她涂上消肿的药膏,冰凉的触感刺激得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以往但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哭着跟父亲撒娇。唯有这次,是真正伤透了心。

姨娘捏着帕子,小心避开涂了药膏的地方,擦拭着她的泪,但泪水太多,很快淹没了整张脸,将药膏冲刷干净。

她尝到嘴角药膏的味道,好苦,比之从前她病时黄连熬的汤药更甚。

拭不完她眼里的泪,姨娘于是放弃了,用温热细软的手捧着她的头,贴近自己怀里。

凤娇终于止不住,伏进姨娘怀里痛哭一场,声嘶力竭。

此后半月,父亲不曾踏足过姨娘院里一步。

院子里的下人都在议论,姨娘失了宠,连对他们的态度,也轻慢了起来,在他们院里做活也不仔细了。

下人端上几碟子清粥小菜,就退出去躲闲了,也不似以往伺候他们用餐,为他们布菜。

遥遥地瞥了眼桌上,粥已没有了丝毫热气,小菜里的油星凝结在盘底,叫人提不起任何食欲。

覃凤娇怯懦地问姨娘:“爹爹难道不要我和姨娘了吗?是因为娇娇犯大错了吗?”

她虽还生着气,但更害怕再也得不到爹爹的爱。

姨娘细心为她梳理着头发,她的一头青丝也随了姨娘,如瀑布一般垂下,及腰而止。

“是为了你姐姐亲事,夫人娘家才请来的这夫子。你此前苦学想要出头,让夫子赞赏你,虽是勤奋进取,却扰了你姐姐学习,夫人自然是不许了。你父亲在夫人院里受了挫,无处泄怒,正巧你去找他,才遭了殃,这不是娇娇的错。大娘子娘家强盛,你爹爹许多时候做不得主。”

“他年少时家贫,得夫人娘家扶持才能科举做官,有了今日,夫人娘家于他有恩,于整个覃府都有恩。且你爹爹宠爱我们多年,夫人也不曾过分为难。故而,也不是夫人的错。”

她的头发在姨娘手里被乖乖地梳成垂挂髻。铜镜里,姨娘抚着她的脸,巴掌扇出来的红痕已经彻底消失,肤如凝脂,面若芙蓉,她的脸已经有姨娘几分相似了。

“那是谁的错?”总不能谁的错都没有吧,凤娇不解地盯着镜子里的姨娘问。

姨娘并不回答,只是抚着她头上地绢花,轻声道:“快去用饭吧,多少吃一些。明日娘再给你做些好吃的来。”

用过饭,姨娘换了一身素色长裙,发间简朴,不施粉黛,往夫人院里请安奉茶去了,留凤娇在小院里玩耍。

凤娇看着姨娘消瘦的背影,觉得姨娘虽不加装饰,但比从前更美了。

当晚,爹爹又来了他们院子。

下人们接连奉上十多道好菜,有她最爱的水晶肘子和八宝汤。

她再看抬头爹爹时,烛火摇曳里,只觉得爹爹的眉目与往常并无差别,却再也不如从前慈祥可亲了。她垂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雪白的米饭,味同嚼蜡。

此后几年,覃凤娇再也没敢忤逆过父亲,这个男子与她是血肉至亲,却也拿捏着她的生杀大权。她像一只待宰的鸽子,叫人捏着脖子,唤不出声音,整日都提心吊胆着,不得舒坦。

终于有一日,父亲又许她进书房,只因听闻城中大族游家要寻个续弦。

这下,她不用姨娘解释,也能明白了,爹爹受大娘子娘家制扼已久,太想依着自己的势头压过夫人一头。

姨娘抱着凤娇以泪洗面时,她却觉得平静。

书读得再多,对女子而言,也无法通过科考出人头地,以文章立身。游家势大,只有借着这个机会,她才能让娘过上好日子,不必每日殚精竭虑,讨主君欢心,也不必担心哪一日姨娘容颜老去后,遭爹爹嫌弃,主母为难,给打发了出去。

何况,游壑子年事已高,上无婆母长辈需要伺候,下不必自己亲自生养。待游壑子故去,她占着长辈的身份,独居一隅,照顾好姨娘,余生也无太多波折。

当然,这话她没同姨娘说。

“女儿长得与娘肖似,容貌不凡,自信必得夫君倾心,从此锦衣玉食,娘无需担心。”她只是这样劝慰姨娘。

如她所愿,成婚后游壑子对她很好。父亲借着与游家得姻亲关系,官位连升两级,在晋城这样大族林立的城里,也有了一席之地。从此扬眉吐气,姨娘也得到了善待。

只是在这深墙大院里,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耳边传来族学里朗朗书声,连带着园里的春花也更添了几分明艳。

覃凤娇有一时的恍惚,曾几何时,她也上过几日的学堂。虽然夫子严厉,两位嫡姐也不待见她,但她是实实在在喜欢读书,哪怕晚上在烛光下,看书看得眼睛干涩流泪,她也不觉得辛苦。

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③。于她而言,读书是让她忘却当下,不再拘束与内宅的另一方小天地。

“夫人若是喜欢研究学问,可以去藏书阁看看。”游壑子经年阅色,自是一眼看出了覃凤娇的心事。

覃凤娇一时的欣喜过后,又有些犹疑:“可我是女子,可以进藏书阁吗?”

游壑子执起妻子的手,正色道:“你是游府的大夫人,这府里你我说了算,没什么你不能去的地方。”

说罢,牵着她的手往藏书阁的方向去了。

游家是多年大族,府里的藏书阁藏书丰富,规模有覃家书房三五倍之大,名家字画,古籍孤本,令人目不暇接。

覃凤娇自此在府里找到了寄托,也不出门与城中贵女们赏花聚会,只一味书不离手,废寝忘食。

她从前读书少,有许多不通文义的地方,游壑子就是她最好的老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看书的越多,越感受到游壑子学问之深。

两人虽是夫妻,但更像是师生与挚友。

她忽然觉得,人生好像活过了第二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从前在覃家,父亲和姨娘给了她生命,又衣暖食饱地养育她成人。嫁来游府,游壑子给了她尊贵与体面,教授她知识,让她在书本纸张里翻阅自己地人生。

直到这一切戛然而止。

“误卿良久,来世相还。”

游大夫人指尖颤抖地拂过信封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

她的字写的不好,虽然父亲后来也准许她看书写字,但书道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成婚后,游壑子在书房里握着她的手执笔,一笔一划,如同教授启蒙稚儿一般耐心。

来世,何其遥远。

也不知,来世是否还能遇上他。

“如今,这世上疼爱我的人,和我在意的人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像是过度悲伤耗尽了魂魄精力,游大夫人脸上只剩下麻木,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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