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后的第二天体感上是和经历了一场小考差不多的感觉,不至于彻底放松,但轻微的达成感还是给人心理上的余裕。
午休时间,春乃看天气好,提议今天带着便当到校庭前的花坛边吃,我自然同意,让春乃先带着东西过去,我则绕道去买饮料。
小卖部这个时间总是在排队,为了节省时间,我便选了底楼楼梯间的自助贩卖机。
“……队长…,…..自己的…………”
安静的校舍背面,建筑物底下正午阳光被遮蔽的阴凉处,可以闻及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不自觉停顿脚步。
是御幸前辈……我在心里确信。
是在跟谁说话呢?
放轻脚步,我贴着墙壁缓缓走向对话声传出的拐角处,看清了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
‘结城队长?’
虽然说不上好久没见,但在这样的场景下看见他还是有些让人感到意外。
‘在聊些什么呢?’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我已经自己想到了答案。
那两人背对着这边,相较于挺直身板坐姿端正的结城前队长,我们的现任队长是一副可以写进教科书里的烦恼者的形象。
应该是在说渡边前辈的那件事吧……
通过两人接下来的对话,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低头在墙上靠了一会儿,我默默离开了那里。
……
休息日,我带着土豆饼前往约定之地。
等在绿茵草地上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坐着,一个低着头捣鼓手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另一个在脚边寻石头不停往河面掷去。
可乐饼吐着舌头喘气,歪歪脑袋,认出了是熟悉的人,叫了两声就要挣脱犬绳冲过去。
“慢点、土豆饼!”
我用了点力道拉住它,听到动静,坐在河岸草坪的两人回过头,黑发凌乱的少年冲我挥手。
“哟!你来啦!”
“阿黑,研磨,久等啦。”
跟他们打过招呼,我深吸两口气平复呼吸。土豆饼已经直起身扑到黑尾胸前提供热情洗脸服务了,我便松了绳子,坐到研磨旁边。
捡到土豆饼之后,我和他们留下联络方式,才知道他们都是这附近学校的学生。黑尾和我同是高一生,而研磨比我俩小一岁,还在念国中。
毕竟有着一起保护流浪动物的革命友谊,我们熟络起来很快。
这两个热心少年在那之后也很关心土豆饼的情况,包括之前我带着它去接种疫苗,也是他们一起陪着去的,对于土豆饼来说,这两个人也相当于半个救命恩人了。
“给。”环着膝盖坐在边上的研磨突然递了什么东西过来,我下意识接过,低头看一眼。
“这是什么?”我将手上的东西在腿上展开。
柔软的绒布质地,一部分是淡蓝色的背心,上面缝着个红色的…龟壳?
总觉得这个形象有点眼熟…是在哪里看过呢?
“是我从网上买的,一家宠物用品和宝O梦的联名。”
“所以这是……”我恍然大悟。
“没错,是杰O龟。”研磨一本正经地点头。
“谢谢,”我捏着手里的小衣服。“柴犬和乌龟……总感觉要素过多了。”
目光看向正被黑尾举在脑袋上顶着到处飞的土豆饼,研磨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眼里闪过对自己幼驯染的无语,嘴上回复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于是他把黑尾叫了回来,我们几个手忙脚乱地打着配合,给从没穿过衣服、有些不配合的幼犬套上那套衣装。
“……”
“……”
“……”
沉默,蔓延在河岸边。
“emmmm你别说,红色和黄色还挺配。”
“是、是呢!而且接下来天也冷了,这衣服一定派得上用场,我怎么没想到给土豆饼买衣服呢,谢谢你啊研磨!”
不能说不可爱吧,实际上姜黄色的柴犬和背上圆鼓鼓的红色龟壳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很抓人眼球,但是吧,一只活泼的乌龟就有点……吵?
感觉看久了眼睛有点累。
研磨被我和黑尾七嘴八舌一通安慰,沮丧的神情看上去缓和了一些。
土豆饼适应了身上的衣服,对着路过的一个溜着一只白色博美的阿姨冲了过去。
“土豆饼!”我忙要起身,黑尾已经紧追两步上去拉住了犬绳。
“放心,交给我吧!”这么说着,他跟在土豆饼身后,笑着跟那位停下来的阿姨聊起了天。
我观察了一会儿,看土豆饼没有做出失礼的举动,就放心让它去社交。
刚才接触地面的手卡着一粒石子,我举起搓了搓,学着之前黑尾的动作,挥动手臂向着水面掷去。
小小的灰色石粒在波纹褶皱的河面弹跳两下,无声沉入河底,我拍了拍手,没有再尝试。
“流动的河面本来就不适合打水漂。”
研磨看着石子沉没的地方,淡淡开口。
“是吗,但是也有我技术不过关的原因吧。”我不在意的说。
他不知道是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埋在手臂里的脑袋向这边偏转一些角度,从发缝间观察着我。
‘真是个敏锐的孩子。’感受到他的视线,我在心里感叹。
上次也是,一下子看穿了我想要收养可乐饼的想法,要想在他面前掩饰什么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河岸边的植被丰茂,我扯了一根细长的嫩草,顺着食指缠绕。
“研磨,愿意听我无聊的烦恼吗?”
“嗯。”
……
“原本是没打算对前辈说出那些话的,只是当时太情绪化了。”
岸边的风掀起绿色的波浪,我和研磨用一样的姿势抱膝靠坐在一处,黑色的头发在风中扬起,像细密的蛛网。
“我不想再为已经说出口的话后悔,但是没想到会给前辈造成那样的困扰。现在想来,那本来就不是我该参与的事情,我想要向前辈道歉,可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
“为什么要道歉?”一直静静地听着我说话的研磨看着我,相较于常人更加细长的瞳孔倒映我纠结的脸。
“欸?”我没太懂。
“是那个前辈利用你在前不是吗?本来就是他和那个渡边前辈之间的事情,你只是因为脾气好被他看中了派去缓和关系的,心里有气教训那个前辈一顿,就当是拿报酬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研磨用缩在袖子里的手揉了揉眼睛,在明媚的阳光下伸了个懒腰,神态舒展,让人幻视刚睡醒的小猫。
“阿熏姐就是人太好了,这样不管大事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以后会累瘫的。”
“可是……对方可是队长兼前辈呀,我身为后辈,没办法为队伍里的事分担就算了,怎么可以说了失礼的话,事后却装作无事发生呢?”
“前辈怎么了?谁做错了事都要承担后果,又不是说他在队伍里占了重要的位置,就可以任由他乱来。”研磨撇撇嘴,在我身侧躺下,脸颊边的头发向两边散开,勾在脆嫩的草叶上。
“就算阿熏姐你有心要去道歉,但是从你描述的话里看,我觉得那个御幸前辈不一定需要你的道歉哦。”
“为什么?”
“那个前辈是性格强势又别扭的那类吧?对于那种人来说,一本正经的致歉反倒会让他感到不自在吧。”
“你都说了,他在赛场上的表现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那就证明那场对话给他的影响没有那么大,或者说他是个能够分得清场合,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赛场上的人。知道这一点,对于你来说不就足够了吗?剩下的矛盾就让他和那个渡边前辈自己去消化,你作为一个经理,处理好职能范围里的工作就够了。”
“还是说……”研磨话音稍顿,侧头看向我,“那个御幸前辈对于阿熏姐来说,不仅仅是部内的队长这么简单?”
“怎么会……”我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无法顺畅地出口。
“御幸前辈他、他是……”
是什么呢?朋友?还是别的什么……
“算了。”研磨打断我的犹豫。
他翻身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朝我这边挪了几下。
“阿熏姐,躺在地上草会挠脖子,可以把腿借我用一下吗?”
“嗯?”我看着仰面朝我发出请求,脸颊稚嫩的孩子,“可以哦。”
我把曲着的腿放平,轻轻拍了拍大腿。
“来吧。”
“谢谢。”
研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收起手,像福丸冬天觉得冷的时候,揣爪缩在暖炉前的姿势,将头搁在我膝盖靠上的位置,然后才侧身翻过来,将脸朝上躺着。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有点硬?”毕竟他靠的位置太靠近膝盖了,那地方没什么肉。
研磨双手交叉,乖巧的搁在自己胸前,安详的躺着。被我这么问了,这孩子“唔”了一声,扭了两下,把头往上靠了靠。
“果然是个没什么戒心的姐姐。”研磨嘟囔了一句。
“不是你自己嫌草地躺起来不舒服吗?”我不满地点点他的额头。
“好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