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如果不去想的话,好像就不存在一样,可是如果一旦开始思考,就像是洪水突然开了闸。
反而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清晰。
是啊,离婚。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选择呢?!
他好像并不是非要跟秦宴安强行在一起,如果他们不在一起的话,或许也不会怎么样。
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在安慰自己,嫁给秦宴安也好,如果不跟他在一起的话,自己怀孕了要怎么办呢?
那件事并不是他的错,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承担后果。
好在秦宴安并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可是他负责任的方式,也只是能够跟自己在一起。
真正受到最多伤害的,还是他陈随遇。
别人羡慕他命好,无非总是想要在感慨之外另加一句,陈随遇就是配不上秦宴安。
而秦家也是同样的态度,他们也觉得自己命好,才嫁进了秦家。
然后呢?
陈随遇忍不住想,他这样委曲求全,这样不断劝说自己,他真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吗?
今天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怎么会笑了。
印象里真正开心的时候,好像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以至于让他压根儿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发自肺腑的,真心感到高兴了。
陈随遇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
……
后来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陈随遇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再睁开眼,又是重复的一天。
他觉得心口闷闷的,像是坠着石头,撕心裂肺的咳了两声,才后知后觉的将手背搭在了额头上。
过分异常的高温,明晃晃的提醒他。
——他在发烧。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带着小优在假山玩的时候吹了风,又可能是自己神思恍惚,回来的时候忘了把大衣的扣子系好,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他生病了。
陈随遇坐着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翻身下床。
他晃晃悠悠的下了楼。
秦宴安和小优都不在家,只有家里的佣人们在忙。
他的丈夫忙着工作,他的孩子也在贵族幼儿园里,上着最好的早教课。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只有陈随遇是个例外。
……
见陈随遇下楼,管家赶忙上来招呼。
“夫人,你起床了,需要用餐吗?”
陈随遇吃不下,只是说道:“我想喝点儿粥,帮我预约一下医生,我有点儿发烧了。”
管家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是点点头去传达他的要求了。
陈随遇坐在那里,只觉得心里发酸。
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会让人更加脆弱,容易多想。
其实不多想,他也知道,家里的这些人算上聘用来的管家和家里的佣人,没有一个是瞧得起自己的。
所以他们并不关心自己,生病了难不难受,也不会关心吃不下饭应该怎么样。
他们只会执行秦宴安的夫人下达的命令,像是完美的机器人一样。
但陈随遇其实是知道的,他们在秦宴安面前,在小优面前,甚至说在沈倾时面前,都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因为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尊重罢了。
而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如果生了病,妈妈总是会表现得格外担忧,爸爸虽然嘴上不说,可也会默默的给他炖鸡汤。
可是像这样的人文关怀,在嫁进秦家之后,就一点不剩了。
秦家人不喜欢自己,不用说什么人文关怀了,能够对他态度稍微好一点,他都恨不得感恩戴德。
而家里人也不能理解自己,这些年,他过得再苦,也不敢跟家里说。
陈随遇反反复复在心里劝自己,人如果想要得到什么的话,也一定会失去什么。
毕竟上天是公平的。
但是现在,他却莫名觉得心里很不平衡。
他真的得到他想要的了吗?!
失去了那么多,过得这么痛苦,他真的得到他想要的了吗?!
陈随遇从前一直很坚定的答案,却慢慢动摇起来。
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竟然在心里,越来越清晰。
他想离婚。
他是真的想离婚。
……
私人医生来的很快。
他简单给陈随遇检查了一下,就快速的开出了药来。
给陈随遇挂上吊瓶,医生淡淡的嘱咐道:“秦夫人,您这只是风寒引发的高热,挂完水好好休息,最近记得少吃油腻的东西。”
陈随遇点头应下。
医生临走前又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转头又道:“对了,王管家也进修过一段时间的医疗护理,一会儿直接喊他,让他帮忙把吊针拔掉就行。”
陈随遇愣了下,点点头没说话。
其实等最后一滴液体顺着细细的管子落入血管,陈随遇也没开口叫管家帮忙。
手上的针眼略微冒了几滴血珠,他随便擦了擦,没去管。
手机恰好响了两声,陈随遇用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是秦宴安发来的消息。
——[小遇,妈妈刚刚打电话来说家里准备聚会,问我们要不要回去。]
陈随遇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我发烧了,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下一秒,秦宴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电话接通的瞬间,秦宴安焦急的声音传来,“小遇,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烧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了,”陈随遇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这么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估计是昨天没注意吹了风,所以有点儿发烧了。”
“医生来看过了吗?”
“已经来过了,刚刚挂了两瓶水,说是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听陈随遇这样说,电话那头的男人,才像是勉强放下心来,“你去不了,干脆我也不去了,我还是留在家里照顾你。”
“不用,”陈随遇马上开口拒绝道,“别为了我,再产生什么家庭矛盾。”
依照陈随遇对秦宴安妈妈的了解,如果秦宴安真的为了他,忤逆了自己母亲的决定,难保不要闹得整个家里鸡飞狗跳。
陈随遇不想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又要处处被这位女士找茬。
所以他又说道:“而且我真的没什么事,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了,你在家里陪着我,不也没什么用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应该说点什么,但最后沉默了半晌,也只是说道:“那好吧,那我带小优回去,我们两个到时候早一点儿回来,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陈随遇“嗯”了声,很快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大概因为睡前跟秦宴安提到了他那位母亲,所以做梦的时候,都不免的梦见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士的场景。
……
秦宴安第一次提出带陈随遇见家长的时候,陈随遇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他听说过秦宴安那位母亲。
优雅美丽,能力出众。
明明是个可以被保护的很好的omega,明明是上流贵族家里娇养长大的小姐,但野心,手段,能力,样样出众。
人们提到她,想到的不是秦中康的妻子,秦宴安的母亲,而是中野制药的董事长甄明珠。
像这样的女人,是许多许多人的偶像。
陈随遇自然也很向往,跟这样的女士会面,会是什么样的际遇呢?
……
但他们第一次见面,实在是算不上愉快。
甄明珠只是坐在桌子另一侧,低垂着眉眼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利刃。
“陈随遇对吧?你运气很好,竟然也能有这样的机会,攀附上我们家。”
陈随遇手指蜷缩起,扯着真丝桌布的蕾丝花边,只觉得说不出一句话。
这番话轻蔑的意味太重,他很清楚,秦宴安的母亲看不起自己。
但是他根本没有反驳的筹码。
他能出现在甄明珠女士面前,依靠的,是秦宴安的良心。
但秦宴安的母亲自然没有给自己面子的必要。
“这些年,这么多人想攀上我们家,只有你成功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秦宴安觉得母亲说话太过,出声制止,却换来她一声冷笑。
“也不用借着我表现自己多么可靠,秦宴安,我对你一样失望。”
“……”
这次见面自然没什么意义。
平白被秦宴安的母亲羞辱了一番不说,陈随遇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跟秦家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站在甄明珠的角度,她自然没有做错什么,维护家族权益,不能让不明不白的人分一杯羹。
她优秀的儿子,自然应该跟能够给家里带来利益的人结合。
这无关于什么爱情或者不爱情,只关乎于家族未来的发展。
更何况那些人,好歹知根知底。
再说了,陈随遇和秦宴安不也一样没有爱情,只是因为一场意外吗?!
道理陈随遇都懂,可是难受的心情,却又没办法自控。
他也觉得自己可笑。
但又不知道如果不嫁给秦宴安,他还能怎么办。
或许因为那个时候,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压根儿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办法。
他只想拼命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却从来没想过,真正能够救得了他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