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致州的洪灾难以遏制，知府连上三本奏折，百姓死伤无数，最严重的县的县令已经殉职了。”

“陛下，臣愿前往，之前已经临时派遣了很多赈灾使去帮忙，然没有任何结果，其中定有蹊跷！”

楚离捏着眉心，问：“我已经批准发放了足够的粮草，为何奏折上仍然写了‘粮少人多，易子而食现象频发’？”

众官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官员跪在地上，额头快贴到地上：“回陛下，中书门下的任何一个官员皆没有从中分到利益，也没有让其他人从中作梗，还请陛下明察。”

楚离皱眉，朝廷的官员刚被他和御史台清理过了一遍，那些藏得深的老狐狸不太可能在节骨眼上犯事，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回过神来，还没等江陋说话，就对一旁的申公公说：“备好衣物，殿试结束后就去致州。”

申公公领命离开，江陋问：“你身为皇上，不好好地待在皇宫，到处奔波，就不怕京城有心之人造反，你的大衍就此易主吗？”

楚离笑道：“不用你操心，我离宫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这天下是权贵撑起来的，也是百姓们亲手铸造的，百姓有难，唇亡齿寒，我定不遗余力相助。”

江陋图穷匕见：“我也要去，不然我就把你的皇宫变成我的。”

楚离挑眉，走到书案前，未干的毛笔沾了点残墨，把先前没写完的诗句补上。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一直对你让步？唉，罢了，你不过是一毛头小子，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他放下笔，等待墨水由湿转干，沉重地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我们怎能隔岸观火？”

“心有苍生，身非踽行。”

江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默默记在心中，他忽然觉得，不管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是谁，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为民，为国，再做一些能写进青史中的丰功伟绩。

楚离见他没说话，揉揉他的小脑袋，笑道：“江小姑娘现在不懂没关系，回头再给你请一个启蒙老师，读书方面也不可落下——乖乖地待在宫中等我回来，好吗？”

江陋闷闷地说：“那有什么奖励吗？”

楚离道：“自然是有的，我会给你买好多糖葫芦，还给你带致州的美食，怎么样？”

江陋眼睛反射出摇曳的烛光：“嗯！我想吃致州的辣椒酱！”

楚离一愣，笑着答应：“好。”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绳，上面系着观音摸样的玉佩，把它递给江陋，轻声说：“若是宫中出事，拿着它可以快速离开。”

江陋把玉佩放进怀里，心中窃喜：“以后可以用这个玉佩溜出宫买甜点吃，还能顺便看看留夜。”

楚离猜到了他脑袋里想的前半部分计划，面带严肃地道：“如果我发现你用玉佩出宫后，去买外面的食物，那就没收。”

江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乖了，才不会做这种事。”

不能自己买，但小白可以帮他买呀。

楚离再次抱了抱他，轻声说：“我会靠躯体撑起整个大衍的，请相信我。”

江陋再次对上楚离的眼神。

楚离眼神迷离，与其说在看他，倒不如说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推开楚离跑到偏殿休息。

楚离回神，无奈地笑笑，继续批奏折。

殿试即将开始，致州的人手和粮草需要再次调配，楚离忙得不可开交，对江陋的管教只能作罢。

看管江陋的禁军不知道在楚离面前请了多少次罪，最后楚离说了一句“让他去吧”，禁军这才消停。

留夜的月会如常召开，由于江陋的缘故，召开的时间改在了初一。

江陋披着小小的黑衣，隐匿在角落变成了一个黑团子，放轻呼吸，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你们当中服用了之前我给的药三次以上的人，现在可以服用这颗解药了。”萧白有些担忧地瞥了眼角落，举起一个青色药瓶，郑重地对留夜成员们说，“这里面装着的就是解药。”

留夜的人看着药瓶，表露出的神色不是兴奋，而是狐疑。

“只是这药大部分是使用毒药制成的，青鸟在我们体内太久，不用毒逼，则无法彻底解除。所以请各位就在这里吞服，我们共同抗下这一个时辰带来的苦痛，迎接明日的初阳吧。”萧白顿了顿，补充道，“诸位无需担心，此药已经有人帮我们试过了，确实有效。”

听完后，留夜的人毫不犹豫地排起队伍，领取解药。

在他们看来，首领就是一切，他们的生与死，早已交给了萧白。

众人一同吞下毒药做成的解药，齐心协力地抗住来自青鸟最后的不甘。

他们早已习惯单打独斗，此刻同处一片乌云下，竟生出了点心心相惜的新奇感。

江陋感受到喉咙里传来的腥甜，连忙竭力做出吞咽动作。

忽然，唇上和手上传来液体的温热，他重重地咳了一声，闭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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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我点烛了。”萧白话刚落地，小火苗就在众人面前蹦跶，起初，留夜的人还会感觉到刺眼，当眼睛适应了光亮后，借光看了眼右手腕，不禁喜极而泣。

青鸟终于解了！

没有一个人倒下，所有人都坚持到了最后。

萧白微微笑着，心却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解药做出来前，考虑到留夜内有一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也中了青鸟，身体素质相当地差。于是江陋决定亲自试试药的烈性，也顺带看看有没有效果。

几日前，他主动地服下青鸟的毒，等毒发几日后，吞下药丸。

原本初一夜，应该是他变大的时候，可他的身体在此日一直没有发生变化，直到深夜，小躯体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江叔把软绵绵的江陋抱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算是完成了江陋不见人的命令。

“那么，请今日的太阳，为我们升起吧。”萧白有些哽咽，感慨地说。

他跃上屋顶，服下药的人也跟随他，一同跃上屋顶，看向灰色的天。

光亮只有一瞬间，很快又被乌云遮住，但也足够让留夜的人为之庆祝。

萧白也没让他们在这座宅子里高兴太久，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人道：“既然青鸟有解，诸位若是想继续留下的，到李田那写上自己的名字，若是不想留下的，现在便可离去，没服解药的，也去找李田拿。”

他没来得及顾及这边的事务，直接转身去照顾江陋。

“无妨，青鸟被逼出来了，只是他的身子撑不住毒药的烈性，晕过去了，最少半个月就可以醒来。”萧白抓住江陋的手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江叔道：“好，那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他。”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话，谁知江陋竟然醒来了。

“……不能这个时候倒下，楚离马上就要走了……我、我要回宫……”

萧白和江叔看着江陋痛苦的神色，一时也无可奈何。

然首领的命令处于首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

于是，二人把江陋送到城门外，江陋把用自己的鸡爪提前写好的信交给萧白，等待着城门守卫的通报。

玉佩管出不管进，这也是楚离担心有人捡到他玉佩后行使有心之举而设的规矩。

楚离赶到时，江陋因为痛苦缩成一团，强打精神，微微阖眼。

“江子安，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楚离看着脏兮兮的江陋，慌乱地问。

江陋眼皮更加沉重，眼球也无力转动看向楚离，怀里揣着一盒糕点，极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楚默言……嘿嘿，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桃花糕……我不是故意……离宫的……”

楚离抱起江陋，江陋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之后颤抖地越来越厉害，身体因为疼痛抽搐起来，楚离大喊：“传太医来！”

“不用……过一会会好的，休息一下就行……”江陋还没说完，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意识也随之飘荡。

楚离怎么也想不到，散养小孩竟会出现如此大的乱子。

江陋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失算得这么彻底。

原本青鸟的毒停留在他身上四天便可服药，刚好可以按照一定比例模拟那少年的身体素质。

可中毒的那几天刚好浑身不舒服，又不敢表现出来。李嬷嬷看到被她教训了好几次依旧蹩脚的端茶动作，气不打一处来地盯着他练，放话没有练好不准睡觉。

之后的三天也是如此，青鸟的毒越发地严重了，解药又还在萧白那，最后他靠着玉佩，对守卫说了些花言巧语，才逃窜出来。

出宫前，他还打听到楚离喜欢吃桃花糕，回来前还让萧白买了一份。

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为什么不提前拿好解药？

又不是当着萧白他们的面试药才有用。

他醒来后，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怎么抬也抬不起。

屋外屋内昏暗，旁边人呼吸浅浅，大概刚刚才入睡。

江陋顿时放下心来。

“嘀嗒——”雨水顺着檐角滑落，渐渐的，雨滴化为透明细丝，潺潺声与闷雷声交杂，十分热闹，黑云压城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一丝泄气的眉目。

身边的人像是累坏了，任屋外风吹雨打，亦安静独眠。

人工湖上锦鳞被惊醒，纷纷探头，好奇地观察铅华洗尽的世间。

雨水滴落，荡出一圈圈涟漪。

楚离放下盛中药的碗，涟漪才渐渐重归平静。

“你怎么中的毒？”楚离没有听江陋的话，在江陋昏过去后就把他拎到太医面前。

好在没什么大碍，否则楚离一定会把长安翻个底朝天，直到找到下毒者为止。

江陋支支吾吾地说：“啊，我也不知道……对了干爹，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桃花糕。”

谁知楚离的脸色更加难看。

江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不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