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态龙钟的万丞相只静静坐着。

孔瑛宜踉跄踏进了万漱明的院子，她双膝跪地，眼泪成珠串似的落着：“……万郎走前一定念着家中父母，也会念着我，可我竟然不能替他手刃仇人，实在是儿媳的无能，望您不要回绝于儿媳……”

“老夫小看了你，”终于，万丞相缓缓开口了，浑浊的双眼留着泪，语气却是平静平淡的，“也小看了储君，你贪如虎狼，无心无德，口口声声说为我儿报仇，可你眼里的尽是贪婪！”

“儿媳……”

万丞相厉声打断她：“够了！长公主尚未进我万府，此时自称儿媳未免损我万家声誉，我儿漱明方去，还未过头七，这种话少说为上，莫要使他留恋。”

孔瑛宜被接二连三的斥骂，羞愧的红了脸，她有自己的骄傲，却对这种情形没有法子应对，虽然在此之前她早有预料了。

“长公主殿下请回吧，”万丞相转过身不看她，“过几日丧礼也不必来了。”

“大人，北上大军还未回燕京，举事成功近在眼前，您不愿意帮我，难道也狠心对万郎的夙愿视而不见吗？”

万丞相道：“老夫失去了两个儿子，一个未降世的孙儿，就是因为这诛九族的造反！如今老夫已决意辞官，及时收手。长公主不必再劝，好自为之，请回吧。”

一番话说得如此决绝，孔瑛宜默然良久，站起身后抹去眼泪，再次变回了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她依旧对万丞相行了儿媳礼节，继而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没有人帮她，没有关系，只要静下心好好筹谋，抓住孔鸿雪的弱点，只要，只要杀了他……

“杀了谁？”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缥缈和缓的声音，孔瑛宜扶住身边的柳树，转身望去，一袭白衣的孔鸿雪信步走来，她的指甲下意思抠进了树皮里。

孔鸿雪扫视一眼，笑道：“姑姑想杀谁？”

孔瑛宜：“鸿雪……”

“原来是想杀了我，”孔鸿雪恍然大悟地颔首，“真遗憾啊，姑姑，话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轻轻招手，几名保护储君的暗卫冒出，孔鸿雪道：“不要将姑姑送回府了，送到宫里去。”

“你要软禁我？！”孔瑛宜被人钳住双手才回过神，她喝道，“放手！你不怕我告诉皇兄吗？”

孔鸿雪：“父皇不会再见你，姑姑从此死心吧。”

他站在原地，目送孔瑛宜被带走，福安上前为殿下掸去袍角的灰尘：“殿下，不要伤心。”

“姑姑从前不是这样的……”

许是从未变过，伪装得太好了呢。

孔鸿雪眸色一暗，转身带着福安寻万丞相去了。

他在万家好言相劝半日，翌日早朝上接到了万丞相的致仕折子，他拿着这折子，去了漪澜宫。

贺兰檀找来的假清风道士十分的敬业，尽心地安抚住了天圣帝，日日带着皇帝求仙，偶尔再说些利于孔鸿雪的话语。

孔鸿雪在殿外等待片刻，殿门打开，他走了进去，正巧遇到了捏着拂尘的清风道长走出来。

孔鸿雪颔首示意，两人交错时，只听清风道长道：“恭喜殿下，如愿以偿。”

他在心中复念了遍“如愿以偿”，敛了思绪给天圣帝请安，父子两人说了几句话，他这才将折子呈上，末了道：“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万丞相毕竟是父皇的肱股之臣，可他又年岁渐老，儿臣不忍心留他忍着丧子之痛继续殚精竭虑。”

天圣帝求仙几年，人也变得淡然，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是朕的肱骨不错，但是待日后你登基，肱骨则需要提拔新的。”

孔鸿雪低声说：“儿臣想要父皇多陪陪大梁。”

“鸿雪你长大了，也该担起重任了。”

约是一个时辰，孔鸿雪陪着天圣帝下了两盘棋，他起身告退，近日里难得天色见晴，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望着阳光中飞舞的灰尘，心中流淌着一丝静谧，忽然好想见贺兰檀。

仔细算来，贺兰檀应该正在攻打西戎，而他们也有两月多未见过了。

暑热渐散，即将残荷败退，年关之前能否再见一面呢？

孔鸿雪怀着异样的心情迎接凯旋的孔兆和，允了万丞相辞官，他力排众议，擢升元博学，户部侍郎一职由陆子山递补。

同云州发生的一切，死而复生的乌赤可汗，突然辞官的万丞相，一切种种，朝堂上的人精们对储君越发的尊敬，这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

孔鸿雪为了收拾万党的烂摊子，几日来一直忙到深夜，夜深人静时回到东宫也在忙，福安掌灯后退下，孔鸿雪偏头咳了两声，停下时听见了小电视的声音。

“孔鸿雪。”

孔鸿雪一震，他看不到妖怪，眼神略有茫然，更多的是焦急：“六六？你怎么来了？他也来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电视一一回答：“宿主一切都不错，他没有来，只有66我偷偷来找你，想和你谈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