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我充耳不闻,没有回应,沉默着,继续往嘴里塞着芯核。
“小刀。”
他固执地喊。
我喘着气,抹掉睫毛上的雨水,困难地睁开了眼睛。秦彻扶着墙壁,手臂青筋暴起,右腿沉重地弯曲着,同样也呼出一口热气。
刚刚给他梳理好的头发又乱了,耳朵尖上的毛翘了起来,尾巴尖炸开,衣领也乱糟糟的,裤子皱巴巴,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像被抛弃的小猫,看得我的心紧紧揪成一团。
“不要过来。”我对他说。
他充耳不闻,暗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继续朝我走来。
“不要过来,”我深吸一口气,“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在原地停住了,我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他艰难地对我扬起一个笑容,像平时那样,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即使生我的气,也不要用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催眠喷雾的药效还没过去,秦彻必须说得很慢很慢,才能运作迟钝的大脑,组织出他想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秦彻,”我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的,我不是正义的猎人小姐。”
他的手没有放下,依然执着地向我伸出手,“不当猎人小姐了,想做其他的也可以,”他认真地看着我。
“想当护士小姐也可以,老师也可以,小说家也可以,唱歌跳舞弹琴画画都可以,追着自己尾巴当一只小猫也可以,变成占山为王将入侵者通通猎杀的老虎也可以,惩恶扬善也可以,想当大坏蛋也可以。”
“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就去当一对大坏蛋,你作恶,我给你善后,有人戳你脊梁骨,我给你顶着。”
他轻声说,“我这身高,天生就是用来给你顶包的。”
“是吗,”我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慢慢落下泪来,“真好,那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我也……很想跟你一起去当一对大坏蛋。”
“可惜太迟了,太迟了。”我轻声说。
秦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踉跄着跑上前来,接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但就像我说的那样,一切都太迟了。
开出的因,必须结下果。以这一船人的红线链接起的生命的桥梁,将我的命运,与那几个导致这一切悲剧发生的、只有我能看见的、在天空中高悬的星星相连——
用我这独属于恶人的,无法在海中掀起巨浪的微小怒火,去诅咒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字。
“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你,我不允许任何人妨碍你,不允许任何人压迫你,不允许任何人限制你,”我躺在秦彻的怀里,这时候还在玩抽象,不愧是我。
他紧紧地抱着我,真的好暖和,温暖得像家一样,让我有点犯困,“我要诅咒那些欺负你的人……买方便面只有调料包,买可乐漏气,买奶茶没有吸管,上厕所马桶堵满了屎,排队被人反复插队,永远挤不上早八的地铁……”
“我要让他们记住,他们遇到的一切倒霉事都是我干的,下楼踩到泡狗屎都是我派狗去拉的。”
“你真好……”他的手指扶过我打湿的头发,耐心地,将它们捋顺,我涣散地注视面前的重影,有温热的雨水滴落在脸上,一滴,两滴,温柔地在我脸上流淌,像是一个小心的亲吻。
“……我喜欢你是自由的。”
“你才是最好的。”他颤抖着说。
“不要害怕,秦彻,这不是终点,还没有到结局,”我笑了起来,眼前开始有白光,我听到了莫名的召唤,有一种感应,在催促着我离去,“你要一直一直,坚定地往前走,不要害怕,不要回头,不要……质疑你的心。”
“我在时间的尽头等你,世界是个圆圈,我们最终一定会重逢。”
我已经看不见他了,但我知道,他一定还在看着我。
“我,我们。”
“你,你们。”
“我们都,深深地爱着你们。”
“不要忘记我们的名字,一定要等我们,等我们来接你们,接你们回家。”
我快要睡着了,要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才能轻轻地说出口。
“……不要忘记我。”
“好。”
最后的最后,我好像听到一个男人在说着什么,他怀抱着一副看起来很眼熟的身体,像一座沉默的雕塑跪在雨中,看起来高大又脆弱,虔诚地握着一只已无声息的手。
“我等你来接我。”
他的声音可真耳熟啊,低沉的,楚痛的,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哭嚎一样的声音,让我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我眨了眨眼睛,再三犹豫,回头,最终还是迟疑着,转过身,去行我原本该行的路。
——就像爱人该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