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以手撑着车帘，露出的那节皓腕在红色幕布的映衬下越发白皙。
她的面貌隐藏在昏暗的车厢内，但那柔和的、仿若神女般清澈悦耳的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里：“交朋友不是坏事，但也应该仔细辨别，对吗？”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明瑞雪彻底愣在原地，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的伙伴，发现果然如他所想一样，大家的眼神渐渐开始迷离。
他试探性地推了推身边的艾恩，精灵面上表情没变，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眼里没有焦点。
明瑞雪的心跌至谷底，如果仅仅是面对拉斐尔管家的“请求”，他还有几分反抗的意识，但如果再加上……
萧瑶放下剑，如同所有人一样看向马车，拉斐尔对她的反应并不奇怪，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夫人”想要去迎接女人下车。
下一秒一道身影与他擦肩而过，拉斐尔在短暂的惊讶后反应过来，立马往萧瑶的方向拦去。
剑锋刮开了半片车帘，同一时间拉斐尔掏出一根手杖总算及时赶到，“哐啷”一声金属相接，拉斐尔面对远超预期的力量咬紧牙关心中更加讶异。
拉斐尔早在明瑞雪入学的时候便已经调查过他周围的所有人的身份，并如实汇报给自己的主人。
“伊尔，光明教会的圣子，一个早已注定结局的可怜人。”
“艾恩，亲手杀死同族的堕精灵，一个背负血债的复仇者。”
“雷欧娜，弗雷斯帝国二皇女，一个国家利益的牺牲品。”
主座上，黛丝戴着黑色的面纱，把玩着手中的黑金色镜子，巴掌大小，背面刻着繁琐的花纹，她往镜子望了一眼，“还有一个呢？”
拉斐尔看着手中的那张毫无特点的资料给出了答案——
“平平无奇的剑士吗？”女人朱唇轻启，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下马车，出现在交锋的二人面前。
她身穿一件华丽的红色长裙，款款走下马车。
黑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丝毫没有掩盖住她身上摄人心魄的气质。
萧瑶见她慢慢向自己走近，明明自己还在与乔伊斯较劲，但是注意力总是忍不住往女人身上移去。
这种诡异的吸引力令萧瑶不适，她皱着眉下意识控制着自己的“无效化”异能进行抵抗。
意志力回笼，萧瑶凝神，握紧手中的剑重重一挑直接将对方的武器挑飞了出去，随着重物的落地沉闷声，乔伊斯焦急地喊道：“夫人！”
萧瑶突破了乔伊斯的阻拦，第一时间便是将剑锋对准下一个目标，但却有人先她一步。
一双温润玉手抚上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从短暂的迷茫中回过神。
萧瑶完全不记得对方是如何近了她的身，清醒后女人便已经来到她面前，明明此刻心中警铃大作，全身的理智都在告诉她此刻应该挥剑。
但动不了。
女人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中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就像是纳西索斯曾发现并爱上自己倒映的那片湖泊，只一眼，萧瑶便失了神。
“让我来看看，是什么样平平无奇的剑士……”女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天际，朦胧而梦幻，“……能突破‘摄魂’的束缚。”
萧瑶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变轻，灵魂好像从躯壳中剥离出来，又被困住，仿佛从演员变成了一个观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像在眼前播放。
女人温柔地开口询问：“你是谁？”
“萧瑶”面无表情地回答：“萧瑶。”
“很好听的名字。”女人用手轻轻为她理好耳畔的碎发，“好孩子，告诉我，是谁在暗中遮掩你的存在？”
萧瑶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发现自己犹如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周围汹涌的“海浪”隔绝了她与“陆地”的联系，就在她在海洋中拼命求生时，她的身体还在“乖巧”地作答。
“萧瑶”：“不知道。”
“不知道吗？”虽然是疑问的语句，但女人面上没有丝毫疑惑的表情，她浅浅带笑换了个问法，“那是谁要你隐藏自己的实力呢？”
萧瑶猛然想起与阿斯顿校长的约定——“不要暴露自己的异能。”
萧瑶的身体有问必答道：“阿斯顿校长。”
女人的表情依旧温柔，萧瑶无法辨别出对方的想法，但她也无暇去猜测，抢回身体的控制权才是现在最主要的事情。
虽然身体受控动弹不得，但她仍能透过余光看到乔伊斯已经上手制服住了明瑞雪，虽然他在大声呼救，但周围的人就如同她此刻的状态一样，目光无神，呆站在原地，明显和她陷入了同样的处境。
乔伊斯拿出一支紫色的花朵，在明瑞雪惊恐地眼神中递到他的鼻尖，很快，明瑞雪便失去了意识。
乔伊斯打横抱起明瑞雪，走到黛丝身边点头示意。
女人侧目，在看到明瑞雪熟睡的脸庞后眼神中的温柔逐渐真实，声音再宠溺不过地说道：“瑞雪一定很想家了，回家吧。”
萧瑶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能清醒过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明瑞雪被面前两人带走，于是她一次次调动着自己的异能去冲击束缚着自己的能量。
“明瑞雪！”萧瑶的灵魂在身体里一边呐喊一边冲撞。
在她的视线中，乔伊斯抱着明瑞雪走上了马车，安置好后他坐回车前，毕恭毕敬地对着黛丝行了一礼：“夫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黛丝点头，将目光重新移到萧瑶身上，这次她眼中伪装的温柔终于消散的一干二净，手指勾起萧瑶的下巴，兴味索然地开口道：“最后一个问题了，希望你的答案不会让我失望。”
在萧瑶的视野中，女人的另一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弩：“如你所见，现在需要你做一个选择题。”
“是选择他。”女人将准星由艾恩移向雷欧娜，“还是她。”
“又或者，”女人最后将弩箭对准萧瑶，微笑着像是说了个玩笑话，“牺牲自己呢？”
黛丝俯下身，贴近萧瑶的耳畔，犹如恶魔低语般：“告诉我答案吧，诚实的孩子。”
“萧瑶”的嘴缓缓张开，吐字清晰，一字一字回答：“谁也不选。”
这确实是萧瑶心目中的答案，她谁也不会选——女人的嘴边的笑容却倏然消散，她仍旧看着萧瑶，但持着弩箭的手却很精准地指向了萧瑶身后的两人，语气不虞道：“贪心，不是个好品质。”
三只弩箭接连射出，黛丝连头也没回，微微开口说了两个字：“无趣……”
人性总是这样，复杂又简单，黛丝对萧瑶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向马车走去的途中，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紧接着几声清脆的“叮当”，黛丝就听乔伊斯边喊边向她奔来：“夫人，小心！”
萧瑶的剑在黛丝背后的心口处停下，一字一句地重复了她刚刚的回答：“我谁也不选，我会保护好所有人。”
她控制好力度将问天向前一送，剑尖顶住对方的后腰，确保威慑住了前来支援的乔伊斯：“现在，把明瑞雪放开！”
萧瑶只能看到面前女人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却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她皱眉正要催促，耳边却传来一阵轻笑。
“保护？那你的那位圣子朋友呢？”女人完全不在意萧瑶的威胁，“很显然你并没有做到。”
黛丝像是料到萧瑶会因为这句话短暂的愣神，她趁机转过身，一手推开那指着自己心口的利刃：“小心一点，小姑娘，如果你真的伤到我了，瑞雪会伤心的。”
萧瑶先前的一直没有动手便是猜到了两人的关系，现在听女人亲口承认眼神开始凝重。
女人明显拥有能控制人精神的异能，倘若真的不能动手，自己很容易落入下风，那又如何从对方手中营救出明瑞雪。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说辞却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我不相信你，所以歇了你的心思，瑞雪必须和我走。”女人用眼神示意，“你也不想那边两个孩子因为你的莽撞，变成疯子吧？”
“不过……”黛丝面上多出一份兴致，眼神毫不遮掩地打量着萧瑶，像是完全将她看穿，“我承认，是我看走眼了，你确实有些不同。”
“所以为了表达歉意，我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在萧瑶警惕的目光中，黛丝俯身，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萧瑶眼里慢慢浮现出不可置信。
“你说的，是真的？”
黛丝像是忽然变得宽容起来，就算萧瑶冒犯地抓着她的衣袖也毫不在意，甚至好心地回答道：“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急着接瑞雪回家呢？”
萧瑶沉默了片刻，深呼吸一口气，松了手。
看着她下定决心的样子，黛丝微微一笑，最后提了一个略显恶意的建议：“假如真的想要保护你所谓的队友，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将他们排除在外吗？”
这次她的离开十分顺利，直到坐上马车，萧瑶都没有再有任何举动。
马车驶过萧瑶身侧，透过车窗她再次与黛丝对上视线，耳畔回响起对方刚刚的话语。
“教会，你要找的人就在那。”
“不过，你打算带上其他人吗？”
“换句话来说，你真的能保护住所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