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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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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梅故那双生来不近人情的凤眼,飞速浮出了湿润的粉红,只眨眼间功夫,将晶莹的泪渍挤在纤长的睫毛上,扑闪,扑闪,楚楚动人。

他鼻头也红了,满脸不知所措的懊悔,甚至还很刻意地吸了吸鼻子。

眨巴两下眸子,又瞧了萧沛两眼,便认命地低下头去,轻柔又和缓地按揉手心中的膝盖。

不必掀开裤脚,也知道,这膝盖上定然青紫一片。

“是我心急,你要怨我,我也无话可说,认罚便是了。”晏梅故深叹了口气,气息掺杂着颤抖的意味,仿佛心头很不轻松。

堂堂权欲熏天的九千九百岁,竟然愿意跪在帝王腿边衔泪认罪,还示好般为帝王按揉膝盖,举动只见,宛如与最初换了个人。

倒真像是个忏悔的模样。

如此这般,卑微到了这个份儿上,晏梅故料定萧沛会心有不忍,将此事作罢,于是将嗓音捏软了些,再沁出些泪花,好瞧上去当真惹人怜惜。

教人再也不忍追究那番好生冤枉。

果然……萧沛默默将手挪了过来,覆在晏梅故手背上。

晏梅故心脏颤了颤,只差片刻,便要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不自觉松了口气。

可刹那间,萧沛却捏住他的手背,冷不丁发力,从自己膝盖上拨开,丢到一边去了。

那动作麻利干脆,连半点犹豫也没有。

连带晏梅故的身子,也随之摇晃不稳,险些跌坐在地上。他霎时仰头望去,只见萧沛眯眼冷视,睥睨着他,似乎早看穿了他拙劣的把戏。

晏梅故从来便当大堇帝王是好糊弄的。

萧沛脸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委屈得直漾苦水,在那双亮晶晶的动人眼眸中,深深动情,亦深深苦涩。晏梅故此番言行,故作低眉顺眼,实则只是想快些哄好他,息事宁人罢了。

于是端起了严肃的面容,置气般问道:“难道朕怨不得你?”说罢,还很是孩子气的,哼了一声。

晏梅故傻眼了。

一来,心计教人看穿,有些下不来台;二来,没成想萧沛气性这样大,竟然还一板一眼地计较。

细想来,他方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急匆匆赶来质问萧沛,耍了好大一阵子疯,撕毁圣旨,又将人绑了,任其在冷硬的地砖上,跪了将近一个时辰。

萧沛这人,虽时常纵容他为非作歹,不惜屈尊迁就,却也很要脸面……

思及此,晏梅故痛下决心,不指望一时半刻,便能将人哄好了。

他眼泪也没了,鼻子也不红了,顺从点头道:“怨得,陛下该怨。”说完这话,也没个交代,起身径直走了。

萧沛手攥紧椅子扶手,心慌了一瞬,不知晏梅故去了哪里。

千百个念头在心头盘旋,惶惶不安。他一时想拔腿追出去,却实在碍于面子,愣是忍着一动没动。

左顾右盼,瞧门外无人,偷偷伸手揉了揉膝盖,终于疼得直抽冷气,呲牙咧嘴地现了原形。

不多时,晏梅故又回来了。

萧沛赶紧收回手,正襟危坐,佯装冷淡。

晏梅故手心捧了一罐药油,一块棉帕,走回萧沛腿边,又拎起紫袍跪下去,而后闷声不吭地卷起了萧沛的裤脚,一寸又一寸,卷到了膝盖上方。

那双小腿如骨惨白,偏偏点缀上膝头,那一抹姹紫嫣红,两相映衬,触目惊心。萧沛膝盖正中,泛起青紫色,红肿起了一层,而再往周遭,绵延开了层层叠叠的红肿。

他的皮薄又白皙,因而显得伤势格外严重些。

晏梅故瞧了,心疼得要滴出血来,更加愧疚了。

这会子,他也不求萧沛能即刻给他好脸了,将身段放得极低,取棉帕蘸了药油,掂量着手头轻重,缓缓触碰上去。萧沛没再闹性子,成了锯嘴葫芦,随他去了。

只是药油渗进肌肤,又刺又蛰,疼得钻心。

“嘶……”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晏梅故猛地抬起手,问道:“疼吗?”

萧沛堪堪迎上那道担忧的目光,不知怎么,倒是心虚起来。他支吾两声,矫情道:“疼……”

无奈,晏梅故只得攥紧了棉帕,好下手再轻柔些。

其实,萧沛本没生多大的气,这会儿瞧见晏梅故肯如此待他,低眉顺眼,又温柔可爱,很舍不得立刻被哄好。

于是还是那样,耷拉着张驴脸,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若没有舅舅,朕真是有口难言了,”他吸气忍疼,言语间,已然初步窥见冰消雪融的迹象,只是仍嘴硬,不甘心非要问,“晏梅故,倘若朕当真做了,你还要杀了朕不成?”

晏梅故将话听进了耳朵,搽药的手法不停,且还时不时轻轻吹气,可稍微舒缓药油刺痛的威力,让萧沛少受些罪。

他嗓音柔软,淡淡回话:“奴婢不敢。”

闻言,萧沛嘴角要翘不翘的,有些暗暗得意,已经沉浸在晏梅故对他言听计从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且还要一晌贪欢,醉到底似的。

可还没来得及嚣张起来——

晏梅故神情如水,无波无澜,甚至口吻还是那样柔软,又补上一句:“奴婢会将陛下的腿打断,再去杀了荆王。”

萧沛:“……”

奴婢不敢。奴婢会将陛下的腿打断。

这两句话,接连从晏梅故嘴里说出来,恰如微风拂过水面,不能掀起丝毫波澜,轻柔至此,却无端教萧沛心中一紧,呼吸滞塞,有些上不来气。

分明是如出一辙的口吻,连半个话音也没转,却平白说恭敬不恭敬,说狠决不狠决。

恰到好处,教人闻之生畏。

萧沛彻底郁闷了。他哼声蹙眉,那点才化开的寒冰,又冻了个结实,委屈得再也化不开似的。

他干脆挪开了膝盖,破罐子破摔,“罢了罢了,别擦了!朕疼死算了!”

绕过晏梅故的身子要走。

晏梅故眼疾手快,忙抓住他,“别走,还没擦完。”

一个非要擦,一个非不让擦,两个人推来搡去,萧沛扑腾成了个大鲤鱼,还是没拗过晏梅故,被按着坐了回来。

晏梅故明白他闹什么别扭,仍旧轻柔往他膝盖上擦药,语气愈加温和,哄道:“可陛下不是没做吗?”

萧沛眨了眨眼,没吭声,渐渐安静下来。

晏梅故继续道:“荆王那儿,奴婢和杨阁老已经商量好了,陛下不必操劳,安心修养便是。”

萧沛不知在想什么,垂眸只字不提了。

两人默默待着,一跪一坐,一动一静,许久不言。直到擦完了药,晏梅故将药油和棉帕收好,竟然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手心搭上萧沛的大腿,轻轻摇晃了下,试探问道:“陛下还生气吗?”

这话还用问?任谁也知道,萧沛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在闹别扭罢了。他只是贪图柔情蜜意,还要再温存片刻,听晏梅故认错哄他罢了。

于是缓缓放下裤腿,将龙袍揪扯整齐,而后拍了拍晏梅故的肩头。

晏梅故愣怔一下,歪头皱眉,无声询问。

萧沛神神秘秘的,“起来。”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晏梅故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起了身。还没站稳的刹那,教人猛地一拽。

这电光火石之间,晏梅故受惊不浅,险些下意识反手,拧断萧沛的手臂。可好在尚且理智,及时收住了手,而人已经稳不住身形了,重重坐在萧沛腿上,硌得他屁股生疼。

萧沛得逞,终于勾起了笑意,唇角一抹深笑。

他还装成生气的神采,不满道:“你以为给朕擦完药,便没事了?”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晏梅故心底暗骂。

咫尺间远近,近到足以听清对方有力的心跳,有条不紊地撞击在耳畔,逐渐与自己胸腔中那颗,一同震颤。

若不是念在萧沛今日受了委屈,晏梅故真想咬他一口。可此刻,倒也忍下了他的不依不饶,破天荒地好脾气,任其搂着抱着。

萧沛的脸颊蹭他前胸,晏梅故也只是无奈笑问:“那陛下待怎样?”

窥探到晏梅故无可奈何的妥协,萧沛得寸进尺,凑到晏梅故敏感脆弱的耳畔,嘴唇不要命地厮磨那红透的耳垂。他撒娇似的,粘腻问道:“今夜,回来睡吧?”

晏梅故许久不在枕边,空空荡荡的,真是抓心挠肝得想。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震颤,无边际地放大,顺着耳廓,窸窸窣窣爬到脑海里。晏梅故浑身酥痒,耳垂阵阵发麻,混沌间有些难以思索。

他顿了一顿,才轻喘着粗气,答应了。

不只是萧沛抓心挠肝得想,晏梅故何尝不是抓心挠肝得想?他们在一块睡久了,乍然分离,即便离得再近,却也睡不踏实。

分明起初,晏梅故受不了萧沛那冰块似的身子来着。

如今,竟也离不开了。

他始终找不到由头,回到萧沛身边去睡。今日萧沛主动提了,他索性顺理成章,顺腿下了台阶。

“今日全依陛下,可好?”晏梅故温柔笑了,声音低如耳畔窃窃呢喃私语。

萧沛心头一阵雀跃,脸上浮现出欣喜的模样。

不知是有理在身,胆子壮了,还是当真不怕死,竟然抬手擒住晏梅故的下颌,端详起来。

好半晌,理直气壮地吩咐:“你来吻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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